尖白深渊6：孤山(33)

　　“我喜欢这样的复仇故事。”朱蒂说，“听起来很悲情又很壮烈。”
　　“那洁西卡怎么办？追杀沃特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可能每次都及时地把她藏起来。”
　　“在我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已经为洁西卡安排了一个安全的藏身处，事情完全解决之前，没有人能找到她。”
　　“你应该早点这么做。”麦克说。
　　“你觉得我没有这么建议过吗？”露比说，“这其实是两回事。”
　　“什么两回事？”
　　“老卜伦诺和沃特的私人恩怨，自己人里的内奸，是两回事。”
　　“沃特还是认为警方有人出卖了他。”
　　露比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说：“最近我一直在研究洁西卡失踪案的一些细节，失踪当天洁西卡从大学早退了。”
　　麦克想起那份露比给他的档案，那些红色和蓝色的圈注。
　　“她去见她的朋友，一个叫安娜的女孩。”
　　“安娜在家人严厉反对她和一个流浪汉交往的情况下，决定搞一次时髦的私奔戏码。洁西卡为了去见她，并且避开安娜家人的跟踪，于是在学校的洗手间里和另一个女孩换了外套，还戴了帽子。”
　　“然后她在半路上失踪了。”艾伦说，“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洁西卡有把握躲开好友父母的视线，也很有可能可以瞒过那些只凭一张照片就来绑架她的绑匪。”
　　“假如绑匪发现校园里的那个女孩并不是洁西卡而放弃当天的绑架，这就非常合理。但他们非但没有放弃，反而很精确地在她独自离开学校走到偏僻处时绑走了她，除非他们对她了如指掌，不是光从一张免冠照和金发碧眼这些特征上来判断她的身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熟人。”
　　“这就是沃特和洁西卡都怀疑警方内部有人在为卜伦诺家族提供消息的原因？”
　　“是的，所以父亲和女儿都愿意冒险，不惜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如果真有那样一个人存在，并且得知洁西卡还活着，他早晚会露出破绽。毕竟沃特警局里的同事虽然不少，也不是每一个都那么了解他的女儿。”
　　露比的目光轻轻一转，落在餐桌的另一边。
　　里昂低头吃着牛排，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听起来像是秘密的谈话会毫不回避他的存在。难道他们真的把他当做一个值得信赖的客人，认为在他面前可以无话不谈吗？
　　“牛排味道怎么样？”露比忽然没什么感情地问他，就像完成一个好客主人应该做的任务一样。
　　“很美味。”他抬起头，也克尽己任地做出真诚赞美。
　　“但你的样子看起来好艰辛啊。”朱蒂看着他说，“挑剔我做的菜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不挑剔我卖的枪就行。”
　　“不，我是说真的，很美味。”里昂忽然觉得有点感动，他从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吃过饭。
　　“那你要不要从我这里接一次委托？”露比接着问。
　　顿时餐桌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里昂的身上。


第34章 没有B计划的计划不算好计划
　　“对你来说，杀手代表什么？”
　　“鹰。”
　　“杀手其实没那么威风，大多数时候杀手像下水道的老鼠，总是躲在黑暗处。”
　　“我不喜欢老鼠。”
　　“那你喜欢黑色吗？黑色会让你很安全。”
　　“不，我喜欢白色。”
　　“没有杀手是白色的，即使有时候他们会取个这样的名字，白色的鹰，白色的狼，银色的狐狸之类，可他们心里也明白，只有黑色才是最安全的颜色。”
　　是的，黑色很安全，给了他与阴影、夜晚和一切隐秘事物融为一体的能力。即使他心中向往和喜爱的仍然是白鹰，却不知不觉养成了穿一身黑色衣服的习惯。
　　里昂从电流一样奔窜而过的恍惚回忆中回过神来，露比似乎已经不在意他的回答了，其他人也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餐盘中。
　　他轻轻吸了口气，好让自己表现得稳重些。
　　“我可以问一下是什么委托吗？”
　　“不可以，你只能回答要或是不要。”露比毫无转圜余地地回答。
　　里昂点了点头：“我要。”
　　“我不同意。”艾伦说。
　　虽然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里昂依旧有点不敢面对他。从艾伦中弹受伤后，他们还没有过单独会面的时候，里昂也没有机会当面向他道歉或表达谢意。他觉得艾伦反对他是有理由的，他就像一个规则的破坏者，一个完美团队中根本不应该存在的异类。
　　“你为什么不同意？”露比问。
　　“你又为什么要给他委托？”
　　“因为你现在不能工作，这个委托又缺人手。麦克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你就不会有一点点心疼？看看他的脸，刚被普利兹的打手揍了一顿，接下去还要继续在那个老狐狸的眼皮底下活动，难道你希望他连一个帮手都没有吗？”
　　“没这么严重。”麦克向艾伦解释，“只是嘴角破了一点。”
　　“我不认为他是个好搭档。”艾伦说，“他只会拖人后腿。”
　　里昂的脸像着火一样烧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不认为也没用，除非你现在就能扛着枪出去杀人。”露比说，“带上狄恩，你被踩在地上的时候好歹还有人能救你一命。”
　　狄恩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浑身一颤，抬起头不知所措地来回望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
　　“听我说。”麦克的腿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一下艾伦的膝盖，“我们可以不把这件事看成一件委托。既然内丽小姐枪店已经不受保护，我想这街区周围一定有普利兹的眼线时刻监视。从里昂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和我们就已经脱不了干系，不如我们一起合作把这件事解决。”
　　“你这样说我就觉得好多了。”艾伦把手伸下桌子，放在麦克腿上，“不像某人总是喜欢把话说得很难听，是不是？”
　　朱蒂看了他一眼：“问我？你该不会不知道我刚和他生了个孩子吧？”
　　“那我就换一种你爱听的方式。”露比说，“你现在不能工作全是他的错，他有责任替你完成这个委托。”
　　“如果这个拖后腿的家伙真要掺和这件事，那我有个要求。”
　　里昂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以此掩饰自己脸上烧着的火。他鼓起勇气抬头望着艾伦说：“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尽我所能地做到。”
　　“不要尽你所能，是必须做到。”艾伦说，“你得保证你能管好自己，不用别人帮忙为你操心。我不希望酒吧街那晚的事再次发生，如果你遇到危险还是像个外行一样傻乎乎地到处乱闯，没把握做到把自己照顾周全，最好现在就说出来。你做不到的话，我绝不同意你加入这个委托。但你要是现在撒谎说你可以做到，却因此造成对别人的伤害，我会杀了你。”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知道艾伦说这些话的时候是认真的，话题一下变得这么严肃，好像只有保持安静才能符合当下的气氛。
　　“艾伦。”麦克暗中握住他的手说，“这个问题可以让里昂考虑一下，等午餐过后再回答怎么样？”
　　“不，他现在就得回答。”艾伦的目光始终直视着里昂的双眼，“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是在为难你。因为遇到危险麦克一定会救你，你无法自保，情况会变得很糟糕。如果你在这张餐桌上都无法做出保证，那就根本没资格接受委托。”
　　“我可以。”里昂说，“我保证，绝不会让酒吧街的事重演。”
　　艾伦说：“好。”
　　“就这样？”露比握住酒杯，往后靠着椅背，似乎一脸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至少要让他发个毒誓什么的。”
　　“如果他做不到，发毒誓也没用。”
　　“艾伦刚才说会杀了他，这比毒誓管用。”朱蒂说。
　　“等一下。”狄恩在气氛稍微松弛的时候说，“艾伦，难道你的要求里没有那个吗？”
　　“那个什么？”
　　“如果我没有听错，他是要和麦克一起工作？”狄恩难掩心中的气愤，“你为什么没有要求他不准喜欢麦克，不准对麦克动心思，光用脑子想也不行？”
　　麦克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真的这么说过？”
　　艾伦说：“你不用管。”
　　“好吧，我不管。”麦克笑着说，“朱蒂，我想知道我们的甜点是什么？”
　　“你一定会喜欢，我做了椰子布丁。”
　　“太好了，不如我们暂时忘记工作的事，好好品尝甜品怎么样？”
　　“不怎么样。”露比放下酒杯，“今天的餐桌已经甜得发腻了。”
　　“亲爱的，我没有放很多糖。”朱蒂说，“我去拿过来。”
　　狄恩终于找到了逃离餐桌的机会，立刻说：“我来帮你。”
　　昆廷晚了一步，但还是多此一举地问：“要我帮忙吗？”
　　“我又不是去军火库卸货，你最好坐在那里，听听他们还有什么架没吵完。”
　　朱蒂走后，餐桌上一片寂静。露比心安理得地继续喝酒，艾伦和麦克在桌子底下玩握手游戏，昆廷遵照朱蒂的要求观察餐桌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只有里昂如坐针毡。
　　好在这段时间不算太长，椰子布丁挽救了他，把勺子伸进那一片可爱的雪白之中时，里昂觉得有必要把它列为自己最爱的甜品之一。
　　“你好像很焦虑。”露比望着他，“听说你是白猎鹰的疯狂粉丝？”
　　里昂觉得疯狂这个词有点过头，但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纠正他。对职业杀手来说，崇拜另一个杀手本身就有点疯狂。
　　他想了一下后回答：“白猎鹰是我的榜样。”
　　“你喜欢他哪一点？你说的白猎鹰应该是指艾伦对吧？喜欢他什么？爱玩？卖俏？乱花钱？”
　　“嘿！”艾伦打断他，“如果你不会用好词就什么都不要说。”
　　“别生气，这是你的第一个粉丝，我很好奇，想知道除了麦克之外还有别人这么喜欢你到底是为什么。”
　　狄恩刚想说话，艾伦非常及时地朝他看了一眼。
　　“我早就说过你应该去当个电影明星，我可以当你的经纪人，帮你搞定那些名利场上的对手。说不准现在我们已经赚够了一辈子的钱，你也不用整天担心你的小爱巢会被人打坏。”
　　“听起来很美好，不过你漏掉了一个重要环节，如果我去当个电影明星就不会遇到麦克了。”艾伦说，“我知道你在调侃我，但我还是想认真回答你。”
　　“要是你工作的时候也这么认真就好了。”露比放下甜品勺子，把酒瓶里最后一点酒倒进玻璃杯，然后就这样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我在会客室里等你们，我们得开个正经的会，决定一下接着要做的事。艾伦你也得参加，总会有不用上蹿下跳的工作让你去做的。”
　　说完他离开了餐桌。
　　里昂重新回到露比的会客室。经历了午餐之后，他对会客室的感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刚来时他觉得这里到处长满荆棘，尖刺锐利，无论坐在哪都很不自在。现在他感到这里处处透着亲切自然，尤其是当他看到放在窗边的小摇床时，内心竟然有些说不出的安详。
　　“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尽量说得简单一点。”露比说，“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而且会传得很快。为了达到最佳效果，我对假消息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让它更有诱惑力和可信度。过了今天，沃特会像个巨大的磁铁一样吸引那些卜伦诺家族的支持派和反对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