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67)
他不想再次被陆鸣抓回去,那个地下室的回忆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每一声响钥匙碰撞的脆响,每一次口干舌燥却不敢喝水的局促、每一道朝他投来的看似平常的目光……都充满了折磨和绝望。
他不敢想象,如果再次被陆鸣带走,他将会面临什么。
微微战栗的肩膀被扶住,迟尧缓了缓抬眸,看见了倒映在祁青聿深邃眼眸中的自己——
他变了好多,浑身散发着焦虑惊恐,不复从前的游刃有余。
回想起来,许多记忆都模糊了,只有那扇唯有等陆鸣才能开启的门。
头顶传来暖呼呼的揉弄感,祁青聿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一股暖流缓缓沁入心扉,“尧尧,别担心。祁家这座宅子的安保一流,绝不会出纰漏。你只管安心就好。”
祁青聿牵起迟尧手腕,轻轻往自己身边一拉,将迟尧拥入怀中,缓慢地拍着他的背。动作毫无逾矩,更像是长辈安抚孩子。
迟尧现在需要的是温暖和安全感,而不是空洞的承诺和保证,祁青聿洞悉一切,自然不会做出不利的举动。
但门外的陆鸣就不一样了,他冷笑。
陆鸣太年轻,意气用事只会把亲近之人越推越远的道理,他希望陆鸣永远也不要明白。
迟尧还是担心,经过这些时日不算相处的相处,他差不多摸清楚陆鸣的脾性。
对方既已找到这儿,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你打算怎么办?”他推开祁青聿,沉声问。
祁青聿反光镜片后的凤眼微眯,笑了下,“我有我的办法,尧尧信我。”
男人使了个眼神,管家便垂眸退下,顺手带上了房门。
祁青聿朝迟尧严肃道:“陆鸣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身上带着定位器。”
话音未落,两人视线不约而同落那枚被剪断的项圈上。
迟尧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似乎微微窒息的感觉尚且残留。
灯光下,利齿衔玫的金属扣边缘闪烁着亮闪闪的光,迟尧看着却只觉讽刺。
他想起陆鸣那时的话——
祁青聿在里面装有窃听器。
他们俩还真不愧是一族同源的兄弟,未免太有默契了些。
祁青聿比陆鸣多几分心思计量,至少不会失了分寸。
而他现在,只能期待祁青聿这点分寸能一直维持下去。
“拿去销毁吧,看着烦心。”迟尧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恹恹地。
祁青聿注视他良久,最后安抚地替他顺了顺长发,“既然惹你烦心,那便毁了。”
男人绕过去拿起桌上那枚断裂的项圈,迟尧看不见的角度,指腹在内圈沉缓地摩挲。
“我下去处理完他就回来,林管家待会儿会把饭菜备好,都是你从前爱吃的。”
祁青聿停顿片刻,“也不知道现在你口味有没有变,如果不合胃口,跟李管家说就好。”
“嗯。”
目送祁青聿离开,迟尧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松懈。
确认过房门只是关闭而未上锁,他快步来到窗边。
恰好这面窗户面对大门方向,只是距离稍远,视线越过小花园和喷水池,迟尧依稀看见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人影绰绰十分模糊,迟尧看不清晰,他只盯着大门,祈祷不要开启。
偏偏这时祁青聿给他的新手机响起来,迟尧心脏一颤,回头看去。
都说七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陆鸣关了他十七天,迟尧竟然习惯了不用电子设备。
手机放在桌面,亮屏震动,他敛了敛眸子。
是谁,是谁的来电?
三声规律的叩门声短暂敲碎那股紧张,迟尧没理会震动的手机,走到门口开了门。
端着餐盘的林管家显然没想到迟尧明明喊一声就行,却亲自过来开门的举动,怔愣一瞬后很快收敛情绪。
“迟先生,我们少爷特意吩咐给您准备了草莓蛋糕,还有些水果。餐食还有一会儿,您可以先吃这些垫肚子。”
迟尧盯着奶油上两颗饱满红润的草莓看了会儿,突然问:“有烟和剪刀吗?”
“这……”林管家面露难色,“有烟,看您要抽哪种,但是剪刀……”
祁少爷吩咐了房间里不要出现尖锐物品,若是给迟先生拿剪刀出了什么事情,他饭碗可就没了。
铃声响够一分钟终于自动挂断了,迟尧松了口气,也不为难人,“随便拿一盒烟来吧。”
他站在窗前注视大门的方向,额前碎发的阴影遮蔽眼底神色。
随手擦燃一簇火焰,他低头点烟,晃悠悠的焰光照亮迟尧漂亮精致的脸,鼻梁唇珠的阴影也随光晃动。
他深吸一口,入肺入心,尼古丁短暂麻痹神经,迟尧眯了眯眼,沉缓呼出一口白烟。
没等他在吞云吐雾中彻底放松,手机铃又骤然响起,像一记敲在灵魂上的钟鸣。
迟尧有些崩溃,走近看见了亮起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
明明这几日都浑浑噩噩理不清记忆,可看见这串号码的瞬间,他竟然记得——
是陆鸣的。
第56章 婚期将近
看清号码的瞬间,迟尧身体僵硬,手中的烟蒂在无意识的抖动中掉落,猩红触及地毯,迸溅两三点火星,留下一个焦黑的洞。
可迟尧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烧焦的黑洞,他瞪大眼睛注视着那个熟悉而又令人恐惧的号码,不敢眨眼。
陆鸣还是找来了……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每一声都如重锤的鼓槌敲打在迟尧的心上。
心跳在加速,呼吸急促,仿佛要窒息一般。
他想逃跑,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移动半步。
铃声持续不断,催命一般。
为什么要这样步步紧逼呢?
和缓的、平静的、互不打扰的分手,不好吗?
迟尧的手指颤抖地伸向手机屏幕,他想挂断这个电话,抖动的指尖有些难以控制,无意中滑动到绿色的接听键。
“迟尧?”
电话那头传来陆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迟尧几乎能想象出此刻陆鸣的样子。
眉眼下压,眸色如墨,没有斯文书卷气,反倒一身阴鸷戾气。
迟尧没有说话,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紧紧地握住手机,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声。
“迟尧,我知道你在听。”陆鸣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跑?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吗?为什么不等我?”
伴随陆鸣急切的嗓音,迟尧想起那张浅色便利贴上潦草的字迹。
陆鸣说“好好吃饭,等我回来”,可是只要身在那座监牢里,他就食无味寝不安。
迟尧沉重颤抖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进陆鸣耳朵里。
他几乎能想象到迟尧的样子,像被吓到的小猫小狗,眼眶湿漉漉的,大气也不敢喘——是他调//教出来的。
音调带上了一丝玩味和冷峻,“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迟尧的身体猛地一颤,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弥漫全身。
陆鸣找到了他,这么快……短短一小时,就追来了……
他要再被关进那间地下室吗?
电话那头传来陆鸣的冷笑声,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迟尧仍然愣在原地,手中的手机屏幕渐渐暗淡下去,映出他惊恐失措、惨白的脸。
站了不知道多久,迟尧腿都泛酸,他死死盯着的大门方向还是没有传来争执亦或是暴力开门的声音。
也对,这是祁家的宅子,陆鸣在陆家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敢在祁家乱来。
如果陆鸣真的能把他带走,那为什么只打了个电话?
紧张乱跳的心逐渐平复下来,迟尧深吸一口气,捏住窗帘一边猛地拉合。
眼不见心不烦。
他靠在墙上缓了半刻,掏出手机先给助理拨去电话,也不知道在自己消失的这十七天里,顺驰公司有没有被好好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