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窝(11)
汤锅上来了,配菜和烤羊排也一并上齐。
迟潮撸起袖子,边舀汤边问我:“你能开得起面包店,没有买房么?”
“没。”我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才道,“门面租金,装修,进货,这些成本光靠我的积蓄还不够,还透支了五张信用卡。何祎也把他从小到大的奖学金拿出来支援我,所以我把他当成一个小股东。现在我的收入,每个月还完贷款,差不多刚好养活我自己,没钱买房。”
迟潮暂时没做声。
那轮到我好奇了:“我最近看了很多远洋航海的文章和视频,据说船上高薪,是真的吗?”
迟潮慢悠悠地喝汤烫菜,说:“差不多。”
“那你身为二副,应该有不少积蓄,准备买房结婚了吗?”
“... ...没有。”
我咬一口羊排,免得嘴角咧得太明显。
其实有好多话想问迟潮,包括他高二退学,我设想过很多很多狗血的桥段,导致他没能跟我告别,他也是遗憾的。
但此时此刻又觉得提那些陈年往事干嘛,就算有遗憾,也只有当下才能弥补。
“何嘉,”迟潮突然叫我以前的名字,又接着,“程知。”
我看他一眼:“哪个好听?”
迟潮不理我:“为什么改名?”
我擦擦嘴边的油,说:“‘何嘉’是何祎的爸妈给我起的,他们是我的养父母。我五岁的时候,被遗弃在暖书堂,又在同一年被收养。”
迟潮的筷子都停住了。
“我的亲妈姓程,她单身一人养不起我,好像是这样吧。”
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把我包成了一个粽子,在大雪天把我放到暖书堂孤儿院的门口,抱着我抱了好久,特别特别冷。
“程知真的是我原本的名字,”我笑起来,反正我脸皮厚,没什么话不好意思说,“你以为是因为你喜欢橙汁,我才为你改名吗?”
迟潮认真地看着我,我有些脸热,室内太暖和了。
随后他也勾起点笑,解释道:“不是,只是好奇,毕竟改名很少见。”
“嗯,高三的时候和家里闹翻了,我坚持要改的。”
说完,气氛正好,我转身叫来服务员:“一瓶橙汁,一瓶啤酒。”
迟潮立刻:“你开车了。”
我“哦”一声:“不打紧,叫代驾。”
迟潮握着漏勺,欲言又止似的,我装瞎,拿起小碗冲他要勺子里的羊杂。
果汁和啤酒上来了。
我撬开瓶盖直接对嘴喝,冰得我好爽。
“迟潮,”我叫他,“你看我变化大么?”
迟潮就看着我:“还行。”
“还行是什么?”
“以前考试不及格还哭,”迟潮故意似的,“现在面包烤糊了还哭么?”
我:“... ...”
不敷衍我的时候就臊我是吧?
我脸上热度又上一层,赶忙再来口啤酒镇一下。
我嘶着气,自夸道:“想不到吧,我天赋异禀,从没糟蹋过一块儿面团。”
迟潮失笑,点点头也夸道:“下午他们都说面包好吃。”
“他们说好吃,你觉得呢?”
“还行。”
我撇嘴,“嘁”他:“下个月过生日是不是?想吃什么口味的蛋糕?水果还是巧克力?”
迟潮拿起一根羊排,为难我:“肉的。”
我愣了三秒,随即接招:“好的,你说的。”
雨天对羊汤馆来说是好天气。
我们慢吞吞地吃到尾声时,人已经多到吵闹,小屋里热气弥漫得跟仙境一样。
我撑着桌边站起来,太阳穴一跳一跳,有一簇小火苗燎在我后背上似的,等出了馆子往夜风里一杵,顿时又冷得我打了个颤。
“叫代驾。”我把手机递给迟潮,“帮帮忙,叫一个。”
我觉得好飘,视野里已经有重影了。
迟潮把我手机拿走,复又塞回我的衣兜儿里,换成了车钥匙拿出来。
他推着我往树下走,再把我按进副驾里:“安全带。”
车门关上,“嘭”一声,像我脑海里炸开一捧烟花。
迟潮绕过车头钻进主驾里,调车座、调后视镜,再转头过来看我。
应该是看我系好安全带了没有。
系好了。
我瘫得舒舒服服,计划第三步也这么成功。
我说:“代驾费用甜甜圈抵行不行?”
迟潮点火给油,开启雨刷。
他问:“几个?”
“随便。”我开心又得意,前几天害我低迷的人今天一顿饭就把我救活了,“但是明天我休息,后天你自己来店里找我拿,行不行?”
迟潮打方向盘,没吭声。
我执拗地看着他:“行不行啊?”
迟潮瞥我一眼,怪嫌弃似的,但我看到他眼睛里是笑着的,就像嘲笑我玩不明白魔方、考试不及格还哭一样。
他说:“行。”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程知唱的是《找对的人》
第10章 有没有啊
潮湿的霪雨是黑夜赏赐给我的催眠曲。
我一觉好睡到生物钟把我迷迷糊糊叫醒,刚凌晨四点半。
但今天不用被起床折磨,真好。
我掀开被子,闭着眼睛梦游般摸索到卫生间,尿完,又再梦游回被窝里,却半梦半醒地睡不沉了。
被窝好舒服。
被窝最舒服的时候,就是酣睡后醒来的那一刻,天堂也不过如此。
昨晚迟潮把我送到家楼下,我们站在树下告别。
我催他:“你快回去吧,不要跑,路滑要摔跤的。”
迟潮嗤笑道:“当心你自己从楼梯上滚下来吧。”
“我没醉,我就是有点飘。”我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你叫车,我给你发红包报销。”
“用甜甜圈抵吧。”迟潮迈开步子,“走了。”
我气得,朝他背影嚷:“那你跑,跑快点,别让你女朋友等着急了!”
迟潮听罢又折回来,往我面前一站:“魔方忘拿了。”
我赶忙把手揣进兜里攥紧车钥匙,没好气道:“我的了,你自己放我中控台上的。”
迟潮看我。
我无所畏惧,看回去。
迟潮落败,戴上卫衣的兜帽,转身跑走了。
能不能等会儿做个梦把这个告别场面改一改,改成:迟潮看我,我无所畏惧,他就把我压在树干上用蛮力制服我,最好再说点脏话,就说,用春宵抵吧。
可惜睡梦中什么也没有发生。
再醒来,天已经大亮。
收到何祎的消息:面包已吃光,室友说你就是他们异父异母的亲大哥,[彩虹屁.gif]。
我在心里乐了一下,但面上很痛苦,头疼犯恶心,有点像犯颈椎病那感觉。
喝酒的代价。
我读技校的时候发现我有这毛病的,前一晚喝酒,睡一觉起来之后必定头疼,喝得越多,疼得越惨。
我缓慢地下床,走到客厅去找烟,叼一根到阳台里去抽。
烟味能让我好受一点。
吞云吐雾间,我垂着眼将昨天的一幕幕进行复盘。迟潮的眼神,迟潮的语气、动作、决定,这些都能透露出一个人的心理和态度。
“好像也不差么... ...”我弹弹烟灰,嘀咕道,“知道我别有用心,还这么友善... ...”
想不通,不过管他呢,反正我爽得很。
一支烟抽尽,我又点燃一支。
要吃肉做的蛋糕,我打开纱窗,对着清新的空气吁出一缕卷烟,脑子里浮出涩情的主意——把奶油涂在身上,把自己做成蛋糕送给他。
哈,那他肯定永生难忘。
我掩着眼睛笑起来,真没眼看,被自己折服。
翌日,阳光明媚,风前所未有地温柔。
我按部就班地烤面包,对于迟潮答应我的“行”,我已经自我暗示过好几遍,不要抱太大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