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8)
前天酒会,袁百梁说会着人替他解封账户,今早醒来一看,所有账户都已恢复正常——换句话说,他又能出去花天酒地了。
眼看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他也没再管地上的人,匆匆出了书房。
—
久违地豪掷千金,宴请全场,那感觉实在舒爽。
纸醉金迷之际,一个小美人壮着胆子坐到他腿上,才刚覆上些重量,昨天被宋知舟撞疼的地方就隐隐作痛起来。
小美人担忧地拉近距离关心他,平日里无比暧昧的举动,对今天的袁冉来说就成了痛苦的负担。
“你下去、你下去。”他皱着眉,轻推小美人。
哪知这人天生娇媚,竟像一点没骨头似的,袁冉觉得自己压根儿没用力,对方已经四仰八叉滚到了地上。
这可就有些尴尬了。
他矮身去扶,可刚一个弯腰就疼得叫出了声:“靠,我腰!”
小美人这一摔早就已经把全场注意力吸引过来,袁冉又来了这么突兀一嗓子,简直比尴尬还尴尬。
靳少彰今天喝了不少,提溜着酒杯摇摇晃晃到袁冉身边,“袁少这是怎么了,男人啊,最忌……”他展露一个微妙笑容,“……最忌腰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包房里,喝开了的都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没喝高不敢笑的则更加专注地盯着袁冉,生怕他一个反手拿酒瓶子往靳少彰脑袋上招呼。
还好,袁冉今天没有做傻事。
他冷笑一声,朝包服务生招了招手。
那边跑来,恭恭敬敬道:“袁少什么吩咐?”
“再来10支十五年份慕吉,记我们靳少账上。”说罢,他拍拍靳少彰肩膀,“几个零花钱而已,靳少不会介意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下,在场的人除了靳少彰,不管喝没喝多,都忍不住笑了。
袁冉也在笑,但眼底是冷的。
会来参与他声色局的,大多是没什么追求但投胎姿势优越的纨绔子弟。
虽然表面上自己和他们没有区别,实际上却大有不同。
这些人吃喝玩乐是因为他们生来拥有。
而袁冉沉溺声色,来自于对匮乏的恐惧。
他所拥有的所有,脆弱譬如朝露。
什么时候,当名为袁绮鸢的太阳陡然苏醒。
他手心里的一切便都消散了。
袁冉离开会所时甚至没有叫代驾开车,他沿着月下街道步行了一段,才打电话回钤园,让那儿的人派车来接。
没想到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居然是妄图和他商量,愿不愿意多等一会儿。
从帮佣嘴里听到讨价还价,袁冉都快被气乐了。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十分钟的车程,为什么我得等半钟头。”
“司……司机不在。”
“去哪儿了。”袁冉压着怒火,“这大半夜他能去哪儿?!”
“那个……他让我们不要去的,但实在、实在是……去、去去去接裴医生了,宋先生他伤得很严重!”
第6章 各进一步,各退一步
那边讲得颠三倒四,但袁冉还是听懂了。
听懂了却更火大。
昨天自己被宋知舟打成那样,你们一个两个的有说去给我请医生吗?!
他暗骂一声,随手招了个的士,从牙缝里挤出俩字,“钤园。”
袁冉赶回钤园时,刚好撞上了从楼上下来的裴宜良。
在和袁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里,袁冉对这老爷子感觉还不错,毕竟有个什么头疼脑热时,这人总会第一时间赶来自己身边。
刚要打招呼,就见对方眼神凉凉地望自己,“差点就瘫痪了,你知道吗?”
袁冉脚下一个趔趄,“什么?!”
裴宜良把一大包药物塞进袁冉怀里,“小冉,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听我一句,家暴不可取,是犯法的啊!”
袁冉嘴角抽搐,如果不是手里捧着东西,他真想给自己剥个精光,让裴宜良看看身上的瘀伤——他和宋知舟,顶多只能算互殴。
裴宜良絮絮叨叨和袁冉叮嘱了一路,怎么换药、怎么吃药、忌什么口,袁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之所以没有直接给这老家伙踹出门,主要是怕事情闹大了传到袁百梁和孟清兰那里。
好不容易把大门关上,袁冉的耳膜还在嗡嗡作响。
他不放心,让帮佣一起上阵,“咔咔”落了三重锁,生怕魔音折返回来。
做完这些,低头再觑怀里沉甸甸的药物,心说既然宋知舟濒临瘫痪,他于情于理还是得上去看看。
推开虚掩的房门,里面只开了床头一盏小灯,被褥里拱起一道人形,该是睡着了,呼吸很均匀。
袁冉下意识放轻脚步,越走越近,才发现宋知舟是趴着睡的。
睡梦中的宋知舟,脸上的表情居然意外生动。
但这并不是什么褒义词。
这人额头布了层细密的汗珠,眉头颦蹙,纤长的睫毛上挂着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随着眼皮不安跳动,滴落在枕面,须臾间吸收得无影无踪。
此情此景亲眼目睹之下实在可怜,袁冉也有些后怕起来。
他是看不惯宋知舟,但绝对没到想把对方弄瘫痪的程度。
随手抽了张纸巾,想给宋知舟擦擦汗,靠近时才发现,那人手伸在枕头底下,似乎压着个什么东西,
“不会是用来捅我的刀吧……”
袁冉将心比心,得出结论。
待他偷偷从对方手底下掏出那物件,却是愣住了。
那是一个银质相片吊坠。
里面有谢韵的照片。
有谢韵的照片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吊坠一分为二,右边是谢韵。
而左边……
袁冉眯着眼去看那张因过度放大而模糊了像素的脸。
如果他没看错,那个朝着镜头一脸不开心的傻缺,是高中时的自己。
从衣领能看出,拍照那天自己穿的是校服。
在他的记忆里,他只穿过一次校服——高三时,学校举办百年庆,要求大家穿校服合照。
所以,这确实是从合照上裁下来的照片。
眼见自己和谢韵出现在一个相框里,他第一反应并不觉得自己魅力超群,而是觉得宋知舟这小子八成是脑子有问题。
他此刻的感觉,除了有点凉飕飕,就是匪夷所思。
不过,联想宋知舟过去几年突逢的变故,兴许内里早就疯了也说不好。
嘴上口口声声要对他好,背地里却藏着照片用来偷偷扎小人……
袁冉越想越觉得有理,竟然举起挂坠对着台灯光线细细查看起来。
“看什么呢?”虚弱的声线响起。
“针孔……嗯?你醒了啊。”被逮个正着,袁冉丝毫不觉得尴尬,反正他本来就是要摇醒对方的。
“这什么意思。”他举着挂坠,居高临下看着还保持卧睡姿势的宋知舟。
宋知舟一直都逆着光看袁冉,直到这会儿才看清对方手里握着的居然是自己贴身之物。
他想去夺,可刚抬起身又因疼痛重重落回枕面。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挫败或是丢脸而干脆把脸埋进枕头的人。
袁冉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撇除所有可能,剩下的那个再离谱也终究是答案。
“就那么喜欢我?”虽说打的是直球,但袁冉破天荒放软了声线。
宋知舟的肩胛有肉眼可见的紧绷,过了好久,一声闷闷的“是”穿过枕头歪歪扭扭传出来。
得到了肯定答案,袁冉还是没放过他,“理由呢?别和我说一见钟情,我可没这么大魅力。”
宋知舟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艰难翻转,动作十分迟钝。
袁冉看他这不顶用的样子就好笑,伸手拉着他坐起来。
待坐定,宋知舟沉默了半晌,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一鼓作气,道:“是一见钟情,高二时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但那时候我太笨,不知道怎么向你表白,也怕你讨厌我,后来我家又出了事,之后再想找你,却听说你已经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