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76)
他边拨通姚安予电话,边和大爷爽朗道了声再见。
“小二!”那头电话还未响到第二声,就被接起,“怎么了这是,说到一半就关机,从来没有的事!我都打算下班直奔你那儿了!”
袁冉低低笑了两声,“我没事,你好好准备求婚,下周去给你助阵。”
姚安予也忍不住笑了,“那你提前来两天,我真怕自己掉链子。”
“好。”袁冉笑得和煦,“我答应你。”
泼油和泼油漆不同,虽然只差了一个字。
前者的严重性够袁冉当场喜提银手镯,后者嘛……以那些世家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姿态,即便真闹上刑事版面,褚宋两家估计都得咬咬牙联手压下来。
去往临城的大巴在早上十点半准时发车。
袁冉一夜没睡,刚坐上位置就感到困意汹涌。
他转过脸,半眯着眼望向窗外疾速倒退的山区集市,在心底道了声再见,慢慢进入了梦乡。
再睁眼时,大巴已经载着袁冉回到了临城——这座他整整逃避了两年的城市。
「走吧,离开这里,别再回来,否则……」
脚尖踏到地面的瞬间,就像接通了缠连过去的开关。
否则什么来着?
袁冉脚下一顿,但又很快将这飘渺回忆抛去脑后。
老子来就来了,拆的就是你宋知舟的台,还要需要你允许?去你大爷的吧,傻叉。
宋家虽然家道中落,但与之结亲的褚家在临城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稍微一打听便能知晓褚家挑选的婚礼地点。
果不其然,那地方就在豪宅奢园林立的城西区域,是个占地颇广叫枕兰庄的园子,据说是某神秘富商的私宅。
枕兰庄那一片除了私人庄园,就是些会员制度假酒店,袁冉挑了家离庄子最近的入住。
好在袁家再赶尽杀绝,倒是没把他的酒店会员也销了。
办理了入住手续,袁冉特意选了朝着枕兰庄方向的高层房间,一进门便直奔阳台。
一整天他都没有出过房门,准确来说是几乎没怎么从阳台回房,饿了就随意叫些餐饮服务,而后继续蹲守。
婚礼时间是后天,次日一早,他就到租车行租用了观察下来最常进出枕兰庄的小货车,又去杂货市场买了成堆婚礼装饰和款式相仿的工作服。
一切准备就绪。
婚礼当日,虽心有惴惴,他还是毅然坐上了货车。
本以为进门时需要接收一些盘问,不曾想刚好幸运地撞上浩浩荡荡的婚庆公司人员,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并线进了他们车队。
即便车窗紧闭,但枕兰庄里无处不在的室外音响,还是将婚礼进行曲透过缝隙挤进车厢。
不依不饶的循环播放,对袁冉来说,简直是一种讽刺到极致的折磨。
“靠!”
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小货车发出尖锐鸣笛,引得前方路面两个安保模样的男子一同侧目。
他赶忙压下帽檐,微微矮下身,老老实实匀速跟紧前方车辆。
离主楼礼堂愈发近了,就见一条鲜艳红毯正从里头缓缓铺设出来。
红毯尽头是几乎堆叠到天花板的巨型粉色花墙,花墙下摆着的,是给受邀宾客签名递交礼金的长桌。
那个长桌便是婚礼来宾进场前的第一站,袁冉了然颔首,仔细记下了位置。
毕竟,他也有两大桶“礼金”想要郑重递交。
袁冉的计划很简单。
下车,找到花墙,泼油漆,趁乱逃回车里,逃之夭夭。
朴素到极点的简陋方案,拼的就是股上头的冲天莽气。
将车停进停车场最不显眼的位置,袁冉提上装着两桶油漆的背包就往花墙方向而去。
方才进来的铁门外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些一看便知是参宴宾客的豪车。
留给袁冉的时间不多了,他抓紧背包带,习惯性压低帽沿,加快脚步往前走。
“哎哟喂,你往哪儿撞呢!?”
明明是自己不看路,斜斜窜出来碰撞了袁冉,反而先一步兴师问罪,不用看都能知道肯定是哪个跋扈惯了的世家子弟。
袁冉既不用看,也不敢看,这不着四六的声调子他太过熟悉,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即便已经离开了两年,临城处处依旧还残留着与自己相关的千丝万缕。
“哎?我说你撞了人不知道道歉么?!”
靳少彰夸张地掸了掸衣袖,一脸嫌恶瞟了眼面前这看不清脸的搬运工。
“抱歉。”
袁冉几乎是九十度鞠躬向靳少彰道歉,压着嗓子道完歉就匆匆绕过对方,几乎是猫着腰继续向前奔走。
“跑这么快……”
靳少彰掸衣服的手还没放下来,再一看,那搬运工已经扛着个大背包跑没影了。
为了避免再次碰上靳少彰这类傻缺,接下来的路,袁冉放慢了速度,走得异常谨慎。
终于,顶天立地的巨型花墙已近在眼前,最中心用复杂到极点的纸艺勾勒出一组花体字。
花字内容言简意赅——“Chu&Song”,字最末尾还有颗编织了不知多少层的华丽爱心。
袁冉看着这行字,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曾经一度很遗憾自己和宋知舟没有举行过婚礼。
他也想象过,如果真的要补办婚礼,那该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他甚至问过宋知舟,“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对方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是了,对方没有回答。
“原来……”袁冉从包里拿出油漆,“你喜欢这种样子的婚礼啊。”
他目光落在那组漂亮的纸艺装饰上,目光一点点变得狠厉,凉凉道:“新婚快乐,宋知舟。”
“你在干什么?!”
身后一声洪亮嚎喝让袁冉双手一颤,油漆桶差点掉到地上。但他没被吓住,开始蓄力往上泼,寄希望于在保安靠近前,送出自己的“诚挚祝福”。
可手还没完全抬起,就连人带桶被放倒了。
“对!就这小子,鬼鬼祟祟,果然有问题!”
靳少彰唧唧歪歪的声线传了过来,袁冉不禁翻了个白眼。
啧,好吵。
靳少彰还在不依不饶,似是不解气,跑上近前一把掀开袁冉的鸭舌帽,“我说你小子到底……诶?!袁、袁少?!”
帽子啪一声掉到了地上,靳少彰磕磕巴巴,“孟夫人不是说你出国继续深造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说罢,他忙不迭去掰保镖紧紧锁住袁冉的手,“放手,快放手,都是误会,这位是袁家的二少爷。”
人高马大的保镖面无表情向一旁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对方点点头,转身疾步离开。
报表揪着袁冉避开人群往里走,袁冉被揪得难受,刚要出声抗议,身旁,一路跟过来的靳少彰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喂!你哪个安保公司的,让你放人不知道吗,这是袁家的贵客,你敢……”
“谁家贵客上门带两桶油漆啊?”一声戏谑又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
靳少彰和袁冉同时一愣,循声望去,竟又是个老熟人。
“呵呵,褚少来啦。”靳少彰登时蔫巴了,噤了声慢慢退到一边。
褚衡今天穿了身分外考究的深蓝礼服,脖颈处还打了个花哨的领结。
他用眼神示意保镖松开袁冉,而后,就像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那般,信步走近,施施然伸出手,“袁少,好久不见。”
见了褚衡,袁冉当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一如既往忽略对方的示好。
“报警吧,我认罚。”
褚衡笑容一僵,“今天是我们褚家的大日子,袁少是打算让警察上门讨口喜酒么?”
袁冉一时语塞,又听褚衡道:“我知道袁少和我六叔间有过些龃龉,可在人婚礼上泼油漆……也未免太过了。”
袁冉跟看傻子似的看了眼褚衡,难不成他褚昀禛是自己一个人结婚吗?!
自己再小心眼也不至于是冲着褚昀禛来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