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心(54)
临颂今确认:“不晕了?”
“不晕了。”他用掌根揉着太阳穴,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头雾水:“是不是昨晚雨下太大,没睡好啊。”
临颂今不再开口,抬眼去看肖潇,而肖潇注意力全在宁初身上,微微眯着眼,神情显出几分若有所思。
她没记错的话,方才宁初的情况和那天临颂今口述给她遇到狗时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上次是怕狗,这次又是怕什么?
还是说二者之前有什么他们未曾发现的关联?
很快,她准备告辞回家,理由是办公室还有病人病历需要整理。
没有撒谎,她的确需要回家好好整理一下宁初的资料,寻找可供支撑自己猜想的佐证。
至于电影的事,临颂今既然说出口,就不会说话不算话。
后天傍晚,他带着宁初去了电影院。
周五下午的电影院格外拥挤,一台取票机还临时出了故障,以至另一台取票机前甚至排起了队。
几分钟后才轮到他们。
刚刚前面的人动作太快,又有遮挡,临颂今只看了个大概,高大沉着的男人站在取票机前的操作却笨拙又不熟练。
宁初在一旁看得乐,如果不是后面还有人排着队在等,他一定看着今今自己捣鼓完,不会上去帮忙。
几年后的取票机升级不少,过程却变得更复杂了。
等取好了票让到一边,他压下试图上翘的嘴角:“今今,你是不是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
记忆中今今很少参加学习以外的娱乐活动,偶尔也是陪他一起,看电影当然包括其中。
只是那时学习太忙,他们一起去看电影的次数加起来一共也不过两三次。
临颂今嗯了一声。
宁初:“可是工作了自由时间应该比念书那时自由很多吧?”
临颂今淡淡:“我不喜欢一个人来电影院。”
宁初:“那可以约朋友一起啊。”
这话他是在正常逻辑下说出口,说完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今今生活里太冷清了,总需要一些热闹。
所以他对今今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感到困惑:“怎么了?”
临颂今移开脸:“宁初,我不会跟别人来电影院。”
宁初下意识:“为什——”
问题戛然止于一半,同时脑海中忽然响起一段蒙尘的对话:
——帅哥看好啊,取票要点这里,然后这里,刷新一次,输手机号,验证,然后这里。
——我的老天爷,怎么选了最前排?屏幕太大最前排不好看的。
——抱歉,下次我选后排。
——后排也不行,后排太远了看不清字幕,选中间最好。
——完了帅哥,你不会选座又不会取票,以后怎么带别人看电影啊。
——不会带别人。
——啊?
——宁初,我只会跟你一起看电影。
不会带别人。
我只会跟你一起看电影。
两道少年的声音朗朗萦绕一圈,褪色远去。
检票员提醒场次检票开始,从检票进去,到坐下,再到电影开场,宁初没有再开口。
当电影画面里明亮的白光映在他脸上时,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个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来过?
是因为如承诺的那样只会跟他一起来,还是因为恨他,连带曾经和他一起来过的地方都不屑再来?
他忽然很想问今今,还喜不喜欢他。
其实没有很突然,他一直想问,一直不敢问。
就算曾经有人斩钉截铁告诉他,可局外人始终是局外人,不会理解剧中人的重重顾虑,一念之下百转千回。
可就算知道答案了又怎么样?
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后者无能为力,前者……哪有糖还混着沙砾就要往下咽的。
电影里播放着有情人的爱恨纠葛,而宁初又一次陷在自己和自己的纠葛中难以自拔,完全没有注意到临颂今注意力自始至终都在他身上。
后坐是个不安分的小孩儿,在靠背又一次被踢到时,他回了神,才发现可乐杯外面凝出的水珠已经淌了一手。
坐直想找卫生纸时,旁边有人率先从他手里接过可乐放在扶手杯槽,又握住他的手,一言不发替他擦着手上的水渍。
他的手被可乐浸得冰凉,可今今的手是暖的,热的,温度源源不断传递给他,让他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原来可以的话,他还是贪心自私地想要今今喜欢他,别说混着沙砾,就是沾了火星,火烧火燎他也能咽下去。
他无意识蜷了蜷手指,指腹轻轻蹭过临颂今掌根,顿时如梦初醒。
在对方抬头之前,他慌乱扭头转开,想要躲开对视。
可当目光触及屏幕一瞬间,他身体猛然僵住,脸上血色迅速褪尽。
下一秒飞快抽手捂住嘴,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冲出播放厅,在厕所哇地将刚喝下去的半瓶可乐吐了个干净。
第30章
这个时间是电影开场高峰, 候场大厅没有多少人,卫生间也是。
宁初吐得泪眼模糊,能感觉有人匆忙来到自己身边, 搂着他,抚着他的后背, 什么也没问, 但他知道是今今。
他没力气直起身,甚至没力气抬头,胃部一直在痉挛作呕,挤压出的呕吐感不断漫上喉咙。
他吐了饮料,吐了晚饭,一直吐到没什么可吐, 干呕还是持续了好久。
感应水箱冲出一阵水流,将他的呕吐物都冲走, 他似乎能感觉到喉管的蠕动还在继续, 那股莫名的恶心感在他身体里经久不散。
身边的人在他停止干呕后慢慢松开他, 低声留下要出去给他买瓶水的话。
而宁初只听出他要离开的意思, 连忙拉住他的衣服, 艰难直起身,在泪眼朦胧中锁住他模糊的轮廓。
“今今, 你别走……”
他声音发虚,断断续续,从指节到尾音无不透着快要碎掉的脆弱:“你别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离不开人,那种奇怪的心情又出现了,他只是觉得整个人空空落落的, 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别的。
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只是无比强烈地需要今今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
临颂今几乎没有犹豫地停下脚步回到他身边:“我不走。”
他半扶半搂地将宁初带离卫生间, 离开电影院,上车前从后备箱拿出一瓶水给宁初漱了口,随后以最快的速度驱车回家。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闹市区人声鼎沸,直到进了小区,浮躁的空气才算安静下来。
宁初好像一下变得很疲惫,走不动路,临颂今抱着他上楼,帮他换好衣服让他躺在床上,抬头时,对上他写满失落委屈和歉意的一双眼睛。
“对不起今今。”
宁初很困,而这份困意好像故意使坏,把他的难过放得很大:“你好不容易出门看次电影,被我搞砸了。”
他们好不容易出门看次电影,他很期待的,结果就这样被搞砸了。
“没有。”
临颂今看着宁初眼尾潮红表面还没有消退的湿润,指节动了动,最后也只是将他粘在侧额的一缕碎发拂开。
“没什么搞砸不搞砸的。”
他声音很淡,平稳熨贴,有种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想看的话,以后随时都能去,不急这一次。”
“宁初,困了就睡吧。”
宁初渺茫的目光始终粘在他脸上,直到被侵蚀而来的困倦压下眼皮,阖上眼沉沉睡去。
始终攥着他袖口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临颂今静默许久,反手拢进掌心,终于用指腹很轻将宁初眼角的潮湿擦去,摩挲着那一角微红的皮肤,很快收手,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