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心(17)
耳蜗深处潮水褪去,一道满是焦急口吻的女声取代浪潮灌入嗡隆声由远及近,从细若游丝一点点变大。
麻木从身体缓慢褪去,视线逐渐转为清晰。
宁初坐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身体动不了,意识却在回笼。
“假,假的......?”
声音弱得跟他这个人一样,风一吹就能散。
还好客厅安静,白璐薇听觉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话。
即将按下拨出键的拇指及时刹车,她抬头对上宁初呆滞的双眼,试探地晃晃手:“你醒了?没事了?”
宁初感知到自己的呼吸,眼睛很轻眨了一下,没有回答,但足以让白璐薇松一口气。
“我的天,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急性心脏病发病了。”
观察他状况无碍,脸色也还行之后,白璐薇放弃叫救护车的计划,放下手机:“对,假的,没领证,连婚礼都是摆拍,他对你这个白月光喜欢得要死,怎么可能结婚......”
神经脉络在女人无奈的解释中恢复畅通,顺利将血液输送至四肢末端。
温度和感官随之恢复,他才发现强行唤醒他的痛觉来自小臂,女人在焦急中,贴着水钻纹路精致的指甲快把他的皮嵌破了。
他机械地点着头算作回应,白璐薇被他的突发状况吓得不轻,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脸色,生怕哪里没说对又惹他“犯病”。
最后自觉解释清楚了,向他确认:“你真没问题了?身体没有不舒服了?要不要吃点药稳一稳?”
宁初从点头变成摇头,动作还是显得机械,看样子也没完全回神。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乍一听到对方自我介绍是临颂今老婆,就感觉天灵盖挨了一闷枪,魂儿都快被崩出去了。
“没事就行,吓得我,要你在我眼皮底下出什么事,临颂今不得扒我一层皮。”
“算了,我还是给他发个消息......”
白璐薇又絮叨了几句什么,宁初没听清。
他的魂儿回来了,脑子里回荡的都是白璐薇一进门招呼的那句话,抬臂提醒地拨开她还掐着自己的那只手,直勾勾看着她:“那个,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么?”
“嗯?”白璐薇信息编辑到一半,抬眼:“我刚说的挺多的,你说的哪个?”
宁初专注:“你说我高考之后抛弃了临颂今,这是真的么?”
白璐薇觉得奇怪:“是不是真的你这个当事人不是应该最清楚么,我只是——”
话说一半没了声。
她和宁初对视着,观他眼神,女人敏锐否的第六感很快让她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立刻拉过一边抱枕塞进他怀里,随即在他懵逼之际迅速起身走到一边,也不磨磨叽叽发信息了,直接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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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就到这,方案完成之后统一邮箱发给我,散会。”
众人离开,助理章易在临颂今起身时自觉跟在他身侧:“临总,之前竞标的文件已经整理出来,大概半小时后可以送到您办公室。”
临颂今往外走:“不用纸质,扫描件发我,我回去处理。”
章易:“您现在就要回去么,可之前跟我们解约的一位合作商负责人今天打算过来与您恰谈重新拟约的事。”
临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就不需要考虑其他,商场看的是利益,不是人情。”
话音落下,手机响起。
临颂今看了眼备注,滑下接听:“有事?”
章易不知手机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只见大老板脸色骤变,挂掉电话后未再留下只字片语,阴沉着脸大步离开的公司。
从公司到家所能花费最短的驾驶时间是20分钟。
20分钟里,临颂今的手机响了半程,都是白璐薇发来的消息,或是道歉,或者好奇,或是打探,都石沉大海。
停车上楼,打开房门,一眼看到的便是客厅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白璐薇不敢多留已经走了,宁初独自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抱枕正在认真发呆。
余光里出现的人影打断了他,他转过头,大眼睛望着走近的人,琥珀色的瞳孔透彻漂亮。
临颂今被看得脚步微顿,又被不着痕迹遮掩过去,走上前弯下腰,语调寻常:“怎么坐在这里发呆也不回房间休息。”
宁初乖乖仰头让他探自己额头的温度:“今今,刚刚有人来过了。”
“嗯,我知道。”临颂今收回手,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宁初兀自说:“她好像是第一次见我,不知道我失忆了,一见面就问我是不是那个高考结束就抛弃了你的白月光。”
临颂今没说话,见宁初袖口太长落下挡住手了,自然地帮他往上挽。
宁初:“今今,她说的是真的吗?”
临颂今依旧没说话。
宁初视线追着他,看着他始终没有丝毫表情波动的脸:“我是不是真的在高考后不辞而别了?真的丢下你一个人等了那么多年?”
“困了吧?”
临颂今仿佛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帮他挽好了袖子便直起身,又将他也顺势拉了起来,牵着他往房间走。
“再去睡会儿,我去做午饭。”
他避而不谈的态度很明显,换做往日,也许宁初就识趣地闭嘴顺着他的意思回房间躺尸去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的宁初比任何时候都要执着:“今今,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我高考后真的一个人走了?”
“为什么?我去了哪儿?可是我现在明明就在你身边啊?”
“抛弃是什么意思,害你等了很多年又是什么意思?连你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他的手被临颂今裹在手心,干燥温暖的温度却没办法传递给他。
他牢牢盯着他的侧脸,眼睛里的固执越加清晰,像头倔驴,好像今天不得到一个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
而临颂今始终一言不发。
他牵着他从客厅上了几步台阶到走廊,又往他的房间走,像个不会被任何外界事物牵动情绪的机器人,就连步调也与寻常无异。
“今今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如果是真的,做错事的是我不是你,你为什么非要瞒着我,我都没有权利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要是假的,你告诉我让我安心可以吗?”
临颂今拧开门把手,房间里的窗帘常年拉着,光线一下暗下,宁初还是不肯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分毫,即便能看见的只能一个轮廓。
“高考之后到底怎么了?”
“今今,你不告诉我,可能就不用劳神费心帮我治病了。”
“你知道我钻牛角钻一向很有一套,想不通的事情就一直想,想得吃不下东西睡不了觉,东西闻闻味道就能把脾肺肾都吐出来——”
裹着他的手猛地收紧,面前的身影在离床不过三两步时停下,转身面向他。
宁初话音顿住,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感知到他情绪的陡然变化,听见他一字一句:“你在威胁我是么。”
撕开了表面和谐的假象,他的语气愤怒,落在宁初耳朵里,辨析出的却是深深的无力与悲凉:“宁初,你可真是好样的。”
那种凝滞窒息却又束手无策的感觉又来了。
宁初额角一跳,想要解释说自己不是威胁,绝对一点没有威胁的意思,只是他太在意了。
抓住的冰山一角与他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驰,他急了,他慌了,他迫切想要了解所有,想要对将一切搅得乱七八糟的“宁初”进行审判。
可他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临颂今拉着他掉头走出卧室大步朝向门口,宁初跟不上他的步子,被带得踉跄,骨节也被攥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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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外闹市肉眼可见的喧嚣,车里却静得落针可闻。
临颂今没有说要带他去哪,但车程行过一半,宁初看着逐渐熟悉的街道和行驶方向,再笨也该发现了,这是往他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