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漂亮举世无双(56)
与被资本架上神坛、一笔一画都身不由己的傅岹然相比,闻九天宛若赤足在林间起舞的一阵风,自由得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梦里,傅岹然小心翼翼地把闻九天抱到高高的画架上。他想把闻九天框进一幅画里,裱好后挂在自己的床前。
一阵铃声惊醒了傅岹然。他不耐烦地睁开眼,抓过手机瞧了眼。
是之前帮傅岹然调查闫飘飖近况的那个人。
傅岹然皱着眉,有些意外。他接通了,“喂。”
“喂,傅老师。” 电话那头的人道,“之前您让我查的那件事,我又发现了些新东西。”
“闫飘飖最近确实是在休息,但她有个儿子,开了家影视公司。这家公司旗下有个在筹备的电影,是关于舞蹈的。”
“我查了一下,他们请了闻九天去编舞。”
编舞。
原来如此。
傅岹然举着手机,胸腔发闷。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切身的恐惧,却还是能保持着理性和克制。
闻九天过往的一切狡黠躲闪、阳奉阴违和负隅顽抗,都得到了解释。
“你怎么知道我要查的是闻九天。” 傅岹然问。
“傅老师,” 电话那头的人嘿嘿一笑,“我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怎么帮您打听消息。”
“你这么神通,” 傅岹然并不买账, “到现在才查出来?”
那人道,“那个电影准备得神神秘秘的,最近是快开拍了,人员名单才流出来。”
“电影是闫飘飖儿子拍的?” 傅岹然转过身,目光落在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画上,它像一个笑话。
“不是。是他公司签约的一个年轻导演,电影叫《杀死羽毛》,好像是跟白天鹅有关。”
挂断电话后,傅岹然双手抱臂,在画前沉吟良久。
天色深了起来,愈发接近画中的景象。傅岹然站在窗前,他微仰着头,不知不觉间好似在复刻画中山峦之巅上的那人。
傅岹然拿起了一把刀,刃光闪过,像一阵冰原上的风不要命地刮过。他面无表情地握着那柄刀,直直刺向画中人——
呲啦一声,傅岹然旋即勒住了那把刀。刀尖在表层浅尝辄止,画布已印上一道浅浅的裂痕,长在画中人的心上。
傅岹然盯着那幅画,死死的。半晌,他反手拿刀蘸上黑色颜料,一笔一笔涂抹在山峦之巅的地方。
不一会儿,人影便消失了。
-
闻九天有些忙碌。针对电影中“白不沉”的各个阶段,他设计了不同风格的编舞。
最初是高贵典雅却陷入僵化的白天鹅。伴随着“白不沉”的逃离和沉沦,他的舞蹈越来越野性,也越来越不像传统意义上的白天鹅。他在街头乞讨时跳街舞、在酒吧演出时跳钢管舞,到最后他坠入泥潭,却在死后灵魂重新变成了一只纯白的小天鹅。
最近闻九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编舞和指导沈醉上,他已经不怎么关注舆论新闻了。
面对“泼水”和闻愚白事件的发酵,闻九天始终一言未发。他的团队曾经建议他开个直播道歉,但他拒绝了。
归根结底,闻九天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无法向人们解释自己对外公清白的坚信,可他也拿不出说服别人的证据——至少目前,他还拿不出。
伴随着闻九天口碑的持续性滑坡,团队里的人也散了不少,他的号陷入了长期停更。
而大众最关心的一点是,这次傅岹然始终保持沉默,没有再出来维护闻九天。从IP地址看,傅岹然已经返回纽约了。
《杀死羽毛》即将开机,人员名单迅速地传开了。周达非和沈醉在文艺片界都颇有些声望,人们很快就发现这份名单里有一个不该出现的名字:闻九天。
“闻九天这厮还懂跳舞吗?”
“他妈妈是闻漏月。”
“EMMM.........”
“闻九天为什么就不能安心作死??为什么祸祸完美术又要来祸祸舞蹈??”
“吸不了傅岹然的血,又开始吸闻漏月的血。”
“不说了,希望剧组其他成员平安[双手合十]”
...
...
...
网上舆论爆发那天,正是《杀死羽毛》开拍前最后一次剧本围读。工作室里的人到得齐齐整整,闻九天也不例外。
面对突如其来的新一盆脏水,闻九天在习惯性的麻木之下又有些愧疚。他自己已经被骂习惯了,但他担心会给剧组拖后腿,网上已经有喷子扬言不看《杀死羽毛》了。
“挺好的。” 周达非却面不改色。他简单扫了眼舆论动向,“省了一笔宣传费。”
闻九天:“………”
“我们很需要你这种体质的员工啊。” 丁寅感慨道。
闻九天:“.........”
结束围读,闻九天难得去了一趟自己的工作室。他已经很久没来这儿了,团队成员也所剩无几。
仅剩的几个人见闻九天都来了,都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今天的数据...”
“不用说了。” 闻九天摆摆手,轻声道,“我都知道。”
另一人犹豫半晌,“舆论也是有泡沫效应的。你要不...再请傅岹然老师帮你说说话?”
闻九天笑了下,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找了张椅子坐下,“今天我过来,主要是跟大家道个歉的。”
“我可能真的不做博主了。你们不愿意走的,可以转岗到公司那边去;愿意走的,我给N+1赔偿,再让傅无闻给你们写一封推荐信——要是我写,那大概还不如没有。”
闻九天从工作室出来,正是晚高峰。路上堵成龙的传人,打车要等一个小时。
闻九天步行前往地铁口。路过一个大广场时,他看见中央的巨幅显示屏上正播放着傅岹然的宣传片。
和身旁的很多路人一样,闻九天驻足围观。周围熙熙攘攘,大屏幕上的傅岹然坐在曼哈顿的落地窗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大家好,我是傅岹然。我很荣幸,这次能够以嘉宾的身份回归沈杯。”
镜头背后的女记者音色很甜,“您久居国外,为何会想要当山水画比赛的评委呢?”
原来,沈杯已经要开幕了。
人群和夜色淹没了闻九天的漂亮和扎眼。他站在人海之中,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由自主地抿了下嘴。
“中国的画家很早就注意到表意的重要性,” 傅岹然诙谐又认真地做了个手势,再一次重复了他的理论,“即将自己的意识、情感等诉诸笔端,你画的是山水,却又不是山水;而西方的绘画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以画得像为最高追求,直到相机出现传统画家遇到职业滑铁卢才开始图变——我不否认其技法高超精致,可在我看来,多少俗气了些。”
闻九天仰着头,嘴角下意识往下垂了点。短暂的失落是很自然的事,但闻九天如今已不会为此感到意外或伤心。
记者继续问道,“那么请问傅老师,这次有为沈灵均杯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吗。”
傅岹然淡淡一笑,游刃有余道,“我新绘制了一幅山水画。”
“哦?” 记者充分展现出了好奇心,“那不知今天我们的观众有没有眼福,能够先看一眼您的最新大作呢?”
“当然可以,艺术本就是服务于人民的。” 镜头前的傅岹然气质卓群而不失亲和,尽管只穿着一身朴素的黑,却一眼看去就是个与众不同的艺术家。他起身走到画架前,掀开了幕布,“就在这里。”
幕布下是一幅水墨绘制的山水,黑色浓重而淋漓,自天际倾泻而下——云是黑的,山是黑的,山峦之巅是一团缥缈迷离的黑雾。
“哇...” 这位记者赞叹道,“真的是...太好看了。艺术品哪!”
“请问傅老师,这幅画有名字了吗?”
“有。” 傅岹然神色自若地放下幕布,重新走到椅子前坐下,“它叫《闻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