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漂亮举世无双(4)
只是在愚白厅看见了傅岹然的画后,闻九天觉得今天诸事不宜。
闻九天在路边扫码了一辆共享单车,漫无目的地骑着闲逛了小半个钟头。
途中他经过了桐州美术学院。
桐美门前的那条街上汇聚了不少画室画廊,有毕业的学生开的,也有单纯来凑热闹的。
闻九天不由得骑慢了些。车从略显坑洼的石板路上经过,一颠一簸。
这里像一张铁灰色的画布,被浓墨重彩地泼上了各种形状的颜色。
闻九天很小的时候来过桐美,当时他的外公闻愚白还是这里的名誉院长。
这条街继续向前,店铺渐渐没了。两侧的墙壁上是一幅幅裱起来挂上去的画,它们的作者都是桐美的学生或老师。
“你在这里写生?” 街的尽头,闻九天在一个空着的画框前停下。
这是这条街上的最后一个画框。从它的尺寸来看,它曾经是为一幅巨制准备的。
“嗯。” 画框前站着一个认真女孩。她抱着写生本,略带虔诚地点点头,“傅岹然老师说,这幅空着的画框是激励每一个后来者,都有可能在这面墙上留下自己的一笔。”
“傅岹然不是桐美的。” 闻九天说。
他一脚支着地,目光在写生的女孩和墙壁上空着的画框间来回打量。
美化历史也许出于好意,但终究是一种罪恶。
闻九天把自行车在旁边停好。他走到画框中间的地方,微仰着头,若有所思。
这个画框不是从一开始就空着的。
“你...是模特吗?” 旁边的女孩略带惊叹地把闻九天从头打量到脚,有些按捺不住手中的铅笔。
闻九天笑了,这让他平时更加扎眼。他目光仍落在画框中间的位置,轻轻摇了下头,“不是。”
“我从不当模特。”
“哦...” 女孩觉得闻九天有些怪怪的,抱着写生本默默挪远了一步。
“那什么,祝你成功。” 闻九天揪着毛线帽的边缘往下拽了下。他重新跨上自行车,“我觉得你画得很好。”
女孩闻言却怔了下。她抬起头时眼神受惊且空洞,半晌才小声道,“其实...我连续两年都没考上桐美。”
这在美术生中并不罕见,知名美院里多的是复读好几年才考上的人。
闻九天却没有再鼓励这个女孩。他想了想,耸了下肩,“考不上也可以干别的嘛。”
女孩神色失落,“我从小就学画画,立志要当一个画家,很难想象另一种人生了。”
天光阴成和这条街同一色调的金属灰,世界却显得很白净。闻九天静静听着,这条街在他眼中寂然了不少。
“我从小就学跳舞,后来腿受伤了就不能跳了。而且,” 闻九天抿了下唇心,面无表情地停顿片刻。
女孩有些困惑地看着闻九天。
“其实很多画家都是被包装营销后捧出来的,并不是真的才华横溢。” 闻九天看着这个女孩,轻微动了下眉,“什么艺不艺术的,不过是既得利益者在同一根绳子上互相捧场。”
“他们不会告诉外人这些,因为说了就没办法骗钱了。”
女孩没有反驳闻九天的话。她又抬起头,认真看了空画框几秒,突然道,“老师说我没有艺术天赋。”
闻九天却扑哧一笑,咧着嘴大剌剌道,“你可以把老师说的话当放屁啊。”
“……”
女孩一惊,看向闻九天的眼神不可置信。
“从前有一个人说我不懂艺术,我直接往他头上浇了一桶颜料,” 闻九天笑得更欢了。他一脚踩上脚踏,迎面的风悠然地掀起耳垂下银灰色的碎发,“去他妈的艺术!”
“.........”
“什,”女孩被惊得微张开嘴,一时说不话来。
向着云层中看不见的太阳,闻九天心驰神往。他喃喃自语,“那场面,可绚烂了。”
“.........”
女孩看着闻九天,茫然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闻九天已经站着蹬起了自行车。他逆风时骑得更快,一眨眼背影就远了。
“哦豁——!” 闻九天的笑比风更轻盈,像是要飘起来流向另一个星系,“你要是真的喜欢就画你的,别想太多;不喜欢就算了!”
女孩定定地望着闻九天离开的方向,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风不知何时停了,街道也重归喧嚣。那个刚刚出现的人,他自由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
闻九天回到仓库时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感觉自己都快人如其名地飞上九天了。
但迎接他的,却是一群如丧考妣的伙伴。
“你今天中午口嗨说要撕碎傅岹然的画,被别人直播出去了。”
“这也就是你,著名疯子,” 伙伴龇牙咧嘴,“要搁别人早被冲死了。还办展览?不把你拉去游街示众就算好的。”
闻九天现在心情不错,懒得跟人争论。他今天还没怎么正经吃东西,在仓库门口的小摊位上买了碗米线,正嗦得快乐。
“你知道傅岹然一幅画多少钱吗?你要是有抢银行的门路就早说啊。” 另一个伙伴在电脑上搜出《玫瑰,白天鹅,美人》的拍卖新闻,怼到闻九天面前。
闻九天嗦着米线看了眼,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你还笑?”
“你赶快直播道个歉。”
闻九天最擅装死。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嚼米线的同时还不忘喝了口汤。
嗯。真鲜。
“行了你别吃了!” 有人眼疾手快,趁闻九天不备一把抢起装米线的碗。
“哎——” 闻九天嘴边还挂着一根米线。他吸溜一下吃进嘴里,举着筷子站起来,“干嘛呢干嘛呢,再这样这个月工资不发了!”
“你不发我们可以去找你哥。” 另一个女生撇撇嘴,“我们可都是跟公司签了正经劳动合同的。”
“.........”
米线吃到一半,闻九天双拳难敌四手。他不太开心地坐下来,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小脾气,“你们想我怎么道歉?”
“就等你这句话了。” 伙伴调出一个手机文档,“稿子都给你写好了,照着念就行。”
-
傅岹然的家离工作室不算太远。他到家后蒙头小憩了一刻钟,结果是完全睡不着。
不一会儿,李开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我跟任可野说了。” 李开办事靠谱且快,这是傅岹然从前公司离职时选择带上他的原因。
“他可以做这样的方案。” 李开说,“不过你要得急的话,肯定得加钱。”
傅岹然正躺在沙发上。他掀开薄毯子,感觉呼吸顺畅了一点。
“这没问题,你来谈吧。”
“行。” 李开顿了下,显然挣扎很久了,“那...既然游戏方案都开始做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招些人了?”
傅岹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午睡时没有穿衣服,微醺让他的身体勃勃地泛着热气。
“我说了,不招。”
傅岹然的工作时间总是很阴间:在美国按北京时间,在中国按美东时间。
挂掉李开的电话后,他出门去了工作室。
昨天的稿子都被塞进碎纸机了,今天还是得继续画。
傅岹然习惯在白纸上找灵感,确定框架后再用电脑生成。他一个人坐在工作室的地上画,直到巨大的落地窗透进来黑夜灯火。
傅岹然站起来开了灯,顺便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冰水。他又脱下了上衣,聚精会神让他浑身燥热。
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傅岹然不仅没有想出新的灵感,还成功毙掉了之前的两幅场景。
傅岹然坐到电脑前,点开一个命名为《A》的文件夹,把其中的几个文件移入垃圾桶,再清空。
“我就知道你这会儿还没走。” 李开象征性敲了下门,直接进来了,“晚上散步路过,想着上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