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之中(31)
作者:烂俗桥段
时间:2021-03-20 09:32
标签:狗血 HE 先婚后爱
终于说出口,此前无论情绪多汹涌他都高筑长堤,将这些真实的想法挡在之后,如今他终于将它们从肺腑里血淋淋地掏出来,即便这些只是冰山一角,哪怕还有更多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憎恨,他都终于掏了一部分出来。
他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善脾气,还从来没有这样歇斯底里地责骂过一个人。
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地过去,黎琛只是静静地立着,如同一尊黑铁铸成的像。
空气里一时只剩下季绍庭的涕泣声。
过了不知多久黎琛才又开口,声气滞愣愣的,还是那句话:
“戒指呢?”
季绍庭这回是真的绝望了。
所以他将最真心的话掏出来又如何?黎琛他根本听不进去。季绍庭瘫痪一样跌坐在沙发上。
好啊,既然黎琛只在意这个。
季绍庭的声音已失去了切实的质量,全是游丝般的气息了:“丢在路边了。”
“哪里的路边?”
“门口。”
黎琛倏地冲出家门。
于是从半掩着的客厅帘幔之间,季绍庭看见黎琛借着路灯昏黄的光,逐寸搜寻被他丢弃的戒指。向来高挺的脊梁整条弯起,后来干脆就直接跪下了,膝行着在地上摸索。
乞丐也不过如此了,季绍庭心尖突然一阵针锥的痛。
他一闭眼,向后瘫倒在沙发上,任由眼泪汩汩地向外流。
其实他掷给黎琛的最后一条诘问,他自己早有答案:怪他太心软。
即便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一见着黎琛这副狼狈相,也还是会不舍得。
“不可以这样,”季绍庭带着哭腔反复叮嘱自己,“不可以这样。”
明明黎琛要他心动过那么多次,千情万绪都已交由他牵引控制,到底是哪个环节不对,才要他们沦落至这种田地。
黎琛回来的时候已同季绍庭一样灰拓拓了,昂贵的西装裤全是尘灰。他跪在沙发边为季绍庭重新戴上戒指,眼里的偏执要满溢出来,成为一种凶杀怪物的具象化,张牙舞爪地掐着季绍庭的咽喉。
季绍庭听见他下咒一样的低喃:“不要摘下来,永远都不要。”
季绍庭盯着这戒指,就像盯着他们婚姻的残骸,分明灵魂已经死亡只剩一具形躯,黎琛却还要紧抓不放:“答应我庭庭,永远都不要把它摘下来。庭庭,你听到了吗?答应我,向我保证……”
季绍庭闭上眼睛,无力地点了点头。
次晨季绍庭开始了一场大病。
相隔一晚所有情节都变得恍若隔世,第二天的阳光映射进房间时,每一件家具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空气里有冬春之交那种特殊的清甜气息,一世界都平静。
季绍庭醒的时候只觉眼皮沉重,很费力地才睁开一条缝,瞅见有细碎的屑在光柱之中飞舞。
黎琛正自后将他搂抱,手臂压在他腰间,变成了一座肉躯做的笼子,将季绍庭桎梏其中。黎琛维持着这个姿势,一整晚都没动过。
季绍庭根本无力挣脱,只觉头晕脑胀四肢软绵,才睁开眼就又坠入了梦境,头衔着尾的无尽的梦,关于昨晚,关于黎琛。
是由黎琛首先察觉季绍庭正在发烧的。
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太阳早向西边移动了一大段,帘缝里的光也流转到了他的脸上。他张开眼时吸了口很深的气,就要溺弊的人好不容易探出水面的那种吸气。
然后他到处找季绍庭,找到了,原来一整个的完好无缺都在自己怀里,才将那吊在喉咙间的一口气吐出。
但他还是撑起了手臂,轻轻转过季绍庭的脸,想要再次确认这是否他的庭庭。
接着他便发现季绍庭双颊一片不健康的潮红,正口鼻并用地急促喘息。黎琛慌慌忙忙地跌下床,取来温度计为他探热,三十八点六,发烧了。
家庭医生来了之后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沉默地开了退热药,又给季绍庭处理好了伤口。昨晚他们俩人闹得太过火,一身的气力都焚烧干净了,只草草清理了一遍身上的狼藉就睡着。
医生捆扎好季绍庭手臂上的伤,叮咛黎琛千万小心,别叫黎太太的伤口发炎。他眼下发着烧,本就不好过。
黎琛现在比谁都敏感,轻易就听出医生说不好过三个字时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他攥了攥拳,没有答话。
黎琛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等季绍庭醒,听他梦中喊了两声哥,又喊了声救我,整片胸膛都怆然。
他果真什么都不剩下了,除了这枚戒指,还能予他些虚假的寄托:至少他们的名字在法律公文之中还是并列的,这是季绍庭无法改变的事实。
实则季绍庭的诘问他都听得懂,每一个字都线条分明,他是疯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懂。
可是他不想懂。
季绍庭对他哪里都不满意,季绍庭不可能爱他。他向来一副好脾气,几时对人说过重话,等他真的说了重话,就已不只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憎恨了。
憎恨。刀子一样刺进黎琛的心,将它搅和得血肉模糊。
季绍庭连睡相都不再恬静,唇瓣发白,两条眉紧紧蹙着。
可他黎琛曾经分明拥有过那甜美睡相的,还有为他点儿童餐的季绍庭,为他暖被窝的季绍庭,为他送夜宵的季绍庭,曾经他都有的。
他也将继续拥有。
黎琛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能将季绍庭留下来,他们的这段爱情就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性。他就要将季绍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捆在自己身边,没感情也要熬出感情来,最差他也有季绍庭的一辈子。
他不会放弃,绝对不会。
第32章 监视
退烧药很快起了作用,季绍庭的体温一个一个小数位地往下跌,但跌到低烧时数值又止步不前了,小火慢炖着他的思绪,叫他看什么都还是天旋地转昏昏沉沉。
回到了小时候。
他自幼免疫力低下,一换季就感冒,三天两头就要去一趟诊所医院。
这种头昏脑涨的状态他常有的,有一次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眼睑沉重地粘合一起,整副身躯都被困进热焰之中,前后左右都不见出路。
他应当是从那时起就厌恶被束缚的感觉,发烧也好,黎琛也好,都让他动弹不得。
季绍庭经历过不少生死。
小孩子的生命多脆弱,是即便倾尽所有爱意、敬小慎微地捧在手心都会化掉的那种脆弱,说走就走了,前一晚还睡在隔壁病床上,第二天就被按上氧气罩推进急救室,第三天只剩来收拾床褥的父母。
季绍庭坐在靠窗的病床上,听着他们细声饮泣,目光投往窗外花的枝蔓,心想这世上还有无数明媚的春景,为什么那些孩子没办法多看几眼。
他倒没有产生过幸存者的罪疚,质疑自己存在的不应该。他在一个幸福健全的家庭中长大,这方面他的心态一直拿得很好。
他那时想的是,长大以后要做个有能力帮助这些小孩的人,而不是像这样静静坐在一旁,即便悲恸,却也只能像个局外人般袖手旁观。
季绍庭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有多少人能实现小时候的梦想,自我实现永远是人的最高阶需求。
直至遇到黎琛,他才知道原来人这一生的好运气都是有限的。他美满的家庭、前二十六年的快乐、一次一次从重病里康复的幸运,都是因为他之后有一场大劫要渡。
他此前万事顺遂,是因为在他二十六岁这一年,他会遇到黎琛。
他不是来凿穿挡着季绍庭行进的人生大石的,他就是阻碍季绍庭行进的那块大石,面目狰狞,岿然不动。
这场烧持续了两天两夜,其间季绍庭的温度反反复复,归根也都是因为马路边那一闹。那晚本来就冷得厉害,季绍庭又穿得少,血气再一上涌,给寒风嗖嗖一刮,就被冻坏了身体。
黎琛破天荒地一连几天都缺席会议,床栏一样守在季绍庭的床边。季绍庭有次从五里云雾的状态里稍微清醒了些,一睁眼就对上黎琛饱含血丝的眼睛,里头有异样的光芒闪灼。
季绍庭一惊,心跳很重地擂在胸膛上。
这种眼神季绍庭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又疯又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