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 上(47)
扶苏连忙撒开手,小声道:“父王,扶苏去照顾弟弟吧。”说着他就连忙转身,抓着宫人的衣角摇了摇,“我们抱胡亥出去。”
宫人见了嬴政手中佩剑也正忐忑不已,闻言连忙看向嬴政。
嬴政点了头,那宫人才敢带着人退出去。
扶苏和胡亥两个噪音源一消失,徐福顿时觉得头上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徐福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早起顾不上用早膳,他都很容易出现这样的症状,不等嬴政开口,他就先一步道:“王上,能先让我用口饭吗?”
被赵姬那么一打岔,徐福现在都隐隐有些发晕了。
嬴政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叫来内侍,“传膳。”
徐福心底松了一口气。
等到用了一些饭食过后,徐福才抬头看向嬴政,“王上可是有话说?”
“赵太后为难你了?”嬴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厌恶之色。
“没有。”徐福摇了摇头。在他看来,真正能为难到他的人,的确没有。他心思豁达,自己也有足够强的能力,他还会被谁为难到呢?不管是邱机、王柳或赵毅,甚至是如今的赵姬,他都并未放在眼中过。
将他们一一分个等级,不过是从小怪到大怪的过程,但赵姬这个大怪已经被秦始皇打得掉血快掉光了,他还有何惧?
嬴政却不信徐福之言。
在贡阳宫中,他便亲身领教到了赵太后言辞能恶毒到何种地步,对自己儿子尚且如此,若是对徐福,赵太后岂不是更为气焰嚣张?
嬴政早就用过膳,此时他也未动筷,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徐福的脸。
徐福的性子太过好了。
过分纯善,又直言不讳,不记仇怨,更不屑背地里的手段。如此这般的人,他能自己护住自己吗?
嬴政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怪异的想法来。
若是他,定能将徐福护个周全。
徐福迅速用过了早膳,他放下筷子,喝了点水,忍不住问道:“王上,以后赵太后便一直住在宫中吗?”
倒不是他介意赵姬找自己麻烦,随便赵姬怎么蹦跶都成,他又不傻,怎么会任由赵姬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相反的,他更担忧的是秦始皇。
思及茅焦对秦始皇说的话,徐福便怎么都消不去这股担忧。
有时候他这双眼睛就是太过灵敏了,那赵姬踏入殿来以后,他一眼就看出了笼罩在赵姬眉间的霉运,若是霉运扩大,转变为死气,甚至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届时赵姬说不得便会出现什么危及生命的意外。
嬴政与赵姬不合现在已成为众人心底皆有数的事,到时候赵姬在咸阳宫一蹬腿,嬴政不是便成为了最大怀疑对象吗?别人心中或许不说,但其余六国呢?其余那些前来投靠秦国的人呢?他们会如何想?如今大行其道的儒家搞不好也会更提前与秦国作对。
既然他已经从赵姬身上看出来,那还是要早提醒秦始皇为上。
嬴政并不知徐福心中所想,他心中微沉,心道,果然赵太后还是为难徐福了。
“她会一直住在甘泉宫。”直到死。嬴政在心底默默道。
闻言,徐福只有直说自己所见了。
“王上,今日赵太后前来,我无意中从她身上看见……”
“看见什么?”挥挥手让宫人撤了食具,嬴政转头看向徐福。
徐福也不再卖关子,当即道:“赵太后眉间阴郁,眼角多皱纹,眼底多血丝,这段时间定然日日暴躁难安,我再见她眉宇间笼有黑气……”
“有祸事?”已经熟悉徐福这套说辞的嬴政当即就接了话。
徐福点头,“确有祸事,不知是人祸,还是自身。我瞧赵太后如今的模样,恐怕很容易出现什么急症。”
嬴政眼底闪过一道晦涩的光芒,“哦?是吗?”
徐福并未发觉到嬴政的不对劲,点头道:“我没有看错,应当是如此的,若是不提早防着,到时候赵太后出了意外,王上……又该如何自处?”
嬴政怔了怔,才发觉原来徐福这一番提醒是为了他。
他脸色顿时轻松不少,“寡人知晓了,有劳你。”
徐福根本没将这点事儿放在心上。
他吃喝住全是花的秦始皇的,他的本职自然包括为秦始皇分忧。
嬴政陪着徐福用完了早膳,见徐福的确没有因为赵姬之事烦忧,这才离开。
等出了殿门,嬴政顿住脚步,突然将门口的宫人叫到跟前来,“等会儿你们将徐先生偏殿里的东西都收拾了,若等到日落后,他又要住进偏殿里去,你们便找个借口推脱了。”
宫人们一脸早知会如此的表情,笑着道:“喏。”
随后便退下去了。
那边用完早膳精神大好的徐福去寻了本古籍来,翻开竹简,里面上书:降头术。
徐福很认真地看了起来。
他真的觉得搞不好秦始皇那张大床被下了一睡觉就会做噩梦的降头呢。
待到日落时分,徐福想要提前用晚膳,被宫人委婉地拒绝了,徐福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这里本就是秦始皇的地盘,他一个客人,哪来那么多唧唧歪歪的毛病?
能吃便吃,不能吃那便等秦始皇回来好了。
好不容易折腾到嬴政归来,两人又一同用了晚膳,酒足饭饱之后,徐福便向宫人道:“带我去偏殿吧。”
谁知那宫人一福身,委婉道:“偏殿里的床被都收拾起来了呢,蜡祭在即,那偏殿里不能再住人了。”
徐福觉得有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自己头上。
他又要和嬴政同床共枕了?
他又要忍受那个梦了?
徐福脸上的表情依旧冷冷清清毫无变化,他转过了身,对上了嬴政探究的双眼,徐福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
待那宫人退下之后,徐福才陡然想起来。
住偏殿与蜡祭有什么关系?
这两者分明没关系啊!
但是徐福也不可能将人再叫回来了,那宫人会如此说,莫非是收到了秦始皇的命令?秦始皇也没理由拦着他啊。
难道秦始皇爱上了和人同床的感觉?或者是漫漫黑夜,秦始皇一个人会觉得寂寞孤独?
徐福嘴角微抽,觉得自己越想越歪了。
既然已经被拒绝了,那也只有服从了。接受能力极强的徐福只是默默在心中决定,明日还是好好研究一番那降头术吧。不然去找本解毒的医术来看也好……
*
从一个行业跨到另外一个行业是极不容易的,徐福本职是算命的神棍,要让他去研究降头和医毒,途中困难自然是重重的。这令徐福很不解,现代都市之中,处处可见打着活神仙的招牌,言明自己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能算命解签看相,还能瞧风水斩鬼妖。
如此全能,跨界如此之多,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转眼到了蜡祭之日。
而徐福已经备受春梦困扰了。
夜夜长湿裤满裆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不过到了这一日,徐福就算精神再糟糕,也会强打起来。这仅是出于职业道德,该他做的,那便要做好。
晨起,焚香沐浴。
这是难得一次,徐福比嬴政起得要早上许多。
嬴政醒来时,便能从光影间瞥见宫人为裸着背的徐福披上衣衫,烛光影影绰绰,晃花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从床上坐起来,却只来得及看见徐福脖子和背上那一小截裸露在外的肌肤。
徐福脖颈后一点痣,明明是在昏暗的烛光下,但那一瞬,嬴政却觉得格外清晰地印进了他的眼眸之中。
嬴政心中一惊,神情都恍惚了一阵。
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梦似乎都与此刻的画面相重叠了。
“王上?”床边的宫人小心地唤出声来,惊醒了嬴政。
嬴政装作不经意地将视线从徐福身上扫过,再收回,然后起身由宫人服侍着沐浴穿衣。
待他拾辍完之后回到寝殿中,徐福刚将那全套的祭祀大礼服穿上身。
衣色为黑,图腾为红,上印有夸张的图腾纹路,徐福也不知究竟是象征着什么,但就是这样一套礼服穿上身,很快便为徐福原本清冷的气质笼上了一层神秘感和瑰丽感。
就像是古时神庙中的祭祀。
徐福不自觉地想。
嬴政见到徐福的模样之后,也有短暂的失神。
革带束在徐福的腰间,他的领口也是整整齐齐、妥妥帖帖地交叠在一起,嬴政觉得自己又犯病了,第一时间生出的想法竟是,想要扯开革带,撕开领口……
嬴政不自觉地轻咳一声,掩下心中思绪。
徐福注意到嬴政到来。
宫人上前为嬴政更衣,黑色的冕服披在嬴政的身上,徐福也不自觉地摒了摒呼吸。
不愧是秦始皇。
通体黑色,被他穿得贵气又威严十足,嬴政表情冷然,哪怕他此刻只是往那里一站,也让徐福觉得,他仿佛高高在上,坐在那王座之上,俯瞰众生。
两人对视一眼,又视线分开。
嬴政淡淡道:“备齐了吗?”
内侍答道:“已齐了。”
另外又有内侍走到徐福跟前来,躬身道:“劳烦徐先生先与我出宫了。”
徐福身为奉常寺太卜令,虽有随行之权,但他毕竟不可能同嬴政一起从王宫出发,若真是那样,徐福的存在还不在秦国朝堂上下掀起轩然大波。
这一日,他们是不能提前用膳的。
蜡祭之上祭鬼神,唯有等到祭了鬼神之后,送走神灵们,他们才方能开始进食。
徐福掐了自己掌心一把,保持着绝对的清醒,然后便与那内侍一同离开了王宫。
一道奉常寺,苏邑便立刻迎了出来。
“我还当你出了事。”苏邑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的动作并不显眼,不过还是被徐福收入了眼中。
徐福不好意思告诉人家,他只是冷得不行,又懒得不行,又不想这么快见到赵毅,所以才未来奉常寺。
“无事。”徐福只能继续装作高冷地回了两字,便踏入了奉常寺中。
此时苏邑也注意到了他身上的祭服,苏邑心底再度松了一口气,道:“果然只是送衣物来的那人疏漏了吧。”
徐福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却没多做解释。
嬴政特地命人为他另做衣袍的事,并不适宜大肆宣扬。
跨进奉常寺之后,徐福那身与众不同的祭服,立刻迎来了大肆打量的目光,那些目光或羡慕或嫉妒,当然也有平平淡淡并不以为然的。
徐福一眼就看见了厅中的赵毅。
赵毅脸色并不太好看,甚至是还有几分憔悴,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徐福,很快便移开了目光,那目光什么情绪也没有。
见徐福注意到了赵毅,苏邑忙又在他耳边道:“这几日你未来,赵毅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徐福心道,心有惶惶,脸色难看可不稀奇。
“或许是难过于他卜出的吉日未被选上吧。”徐福嘴上一笔带过。
现在还不到揭露赵毅的时间,他还会让赵毅多轻松两日,不过也就这两日了。
苏邑点点头,理了理身上的祭服,脸上难得带出了些微笑意来,那张平日里较为严肃刻板的脸上涌现了笑意,反差十分大。
不多时,便由太祝令带着其余人,准备前往咸阳宫外,跟上蜡祭队伍。
太祝令出现之后,带着寥寥几人往外走去,就这几人确实赚足了奉常寺内不少的目光。
众人之中,徐福唯独与苏邑较为熟悉,走在路上,苏邑倒还会和徐福偶尔交谈一两句,也不至于太过冷清孤寂。
很快的,他们便抵达了咸阳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