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诡务司(225)
叶小楼顿时傻眼。
李好问连忙在一旁用力拽着叶小楼的衣袖,自己则出面向范南打招呼:“上回送来贵县那个姓蒋的人犯,我们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范南一转头,见到县里的牢头儿也在,连忙让对方将蒋沧提出来,随后满脸堆笑地向李好问告罪:“李司丞要提审人犯,打个招呼就行,何必亲自过来提人?”
叶小楼直到这时才渐渐醒悟过来:“范南,原来你,你已经……”
就在叶小楼口中那个“忘”字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李好问又重重地拽了拽叶小楼的衣袖——如今大家是同一个衙门的同僚,李好问也不好意思帮助叶小楼修闭口禅了,只能以此暗示,希望叶小楼能自行悬崖勒马。
但叶小楼话还未出口,长安县大牢的动静已经传来。
“不好……大事不好……”牢头惊白了脸,气喘吁吁地奔来,高声道,“范头儿,那姓蒋的人犯死在了牢里。”丝毫没有意识到,同样的消息他已经禀告过一次了。
“走走走!一起去看一看!”
李好问连忙打圆场,和秋宇一道,推着兀自没整明白的叶小楼往前走。
众人便跟着那牢头儿一起去了关押蒋沧的监牢。
那是一个单间——诡务司的要犯,在长安县多少能得到点优待。
但是蒋沧有些特殊,他本身会穿墙术。所以长安县给了他“额外”的优待,在他左右手腕上分别上了一道镣铐,镣铐的另一头连在牢房的栅栏上。
李好问等人进入监牢的时候,长安县的狱卒们全都战战兢兢地站在两侧,一来怕上头怪罪,二来又怕蒋沧这诡异至极的司法波及他们。至于蒋沧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不起,他们好像都记不起来了。
监牢内,蒋沧已死。
只见他端坐在监牢内,系着镣铐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放着腿面上,似乎正与人对谈。
但他的死状与倚云楼里那玄谷子一模一样,仰头向天,长大了嘴,脸上肌肉扭曲,眼里都是惊惧。
长安县的人喊来了仵作,仵作上前,先去摸了脉,确认此人已死,然后又翻来覆去地检查,忽尔大骇,转头对众人道:“不知死因,这人浑身没有任何伤处。”
就在这时,叶小楼抱着双臂,沉声道:“你去检查他脑后发髻处,是不是能找到创口?”
那仵作依言去找,继而大骇:“真的有创口……好家伙,这人犯的脑髓,似乎都给吸干了!”
长安县众人又是骇异又是钦佩。
范南拍拍叶小楼的肩膀,满脸崇拜地道:“叶头儿,你这才刚去诡务司没几天,已经成了和狄公一样的神探,竟然料事如神。你是怎么知道这名人犯是伤在后脑?”
叶小楼还算清醒,被这一通猛夸,并没有多少欣喜,也没有答范南的话。
李好问则开口道:“此案涉及诡异,因此请交给诡务司处理。各位请暂且回避,我与秋郎中、叶参军还要在此观察观察,请切勿打扰窥伺。”
范南点头道:“这是自然!”
他手下的牢头仵作和不良人,其中还有一两个对此案颇感好奇的,被范南眼色一使,也忙不迭地离开,不敢在此处逗留。
李好问将手放在腰间的蹀躞带上,感受了一会儿小红鱼遮摩遮利的翻身,随即一伸手,拉出了那些带有栅格的时间。
叶小楼忙问:“你……你真的跑回过去,去问那蒋沧的口供了?”
李好问没有回答。
但是秋宇冲李好问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叶小楼解读这白眼的意思是:你这不是废话吗?长安县那么多人都做证来着。
叶小楼顿时不敢再问,只小声嘀咕:“万一这位突然又改主意了,那长安县的人还能看见他吗?”
秋宇硬梆梆地答道:“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更改——”
他冲李好问的方向努努嘴:“所以李司丞就绝不可能改主意。”
此时的李好问正在时间栅格里观察过去一段时间里发生的情形。
通过这么多次“时光回溯”的尝试,李好问逐渐意识到:他应该好好地利用起那栅格里的视野。那几乎是一个全知视野,他可以从中窥见目标时间点上,目标地点附近的状态。
比如三刻之前,蒋沧还活着,没有躺倒在屋角的茅草铺位上,而是站在牢房正中,来回踱步,口中也在长吁短叹着,不知在想什么。
“就这个时间点吧!”李好问想了想,向那个栅格纵身一跃,同时留下一句话:“两位请稍候,我去去就回。”
他的身影当即从秋宇和叶小楼两人视野内消失了——
出现在蒋沧面前。
三刻之前——
蒋沧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李好问会这般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你——”
这年轻人惊了半晌,忽然道:“你也会穿墙?你是茅山一脉的?”
李好问摇摇头:“我这法门和茅山道术没关系!”
他使用时光术时,跳跃的不仅是时间,也包含了空间——无论有多厚的砖墙,多密的栅栏,只要落在他视野之内的地点,他都能抵达。
更不必说,这一次回溯时间,李好问的出发点本就是这座监牢内。
说着,他转到蒋沧斜后方,向对方脑后看了一眼。
这动作多少有些怪异,蒋沧缩了缩脖子,也跟着转过身,面对李好问。
“你有没有预感到什么危险?”
李好问想了想问道。
蒋沧听他这么问,心头发毛,忍不住向背后看了看,才转过脸面对李好问,壮着胆子答道:“你来了才是危险!”
李好问心想:自己正是得到了对方死讯才赶来的……嗯,自己某种程度上确实就是“危险”,是“死亡代言”。
蒋沧并不是那么硬气的人,琢磨着觉得李好问似乎有营救自己的可能,便道:“既然知道我有危险,那还不快把我放出去?”
李好问却只道:“不急,先坐下说话!”
蒋沧见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双膝着地,端端正正地坐在这间单人囚室的正中。
李好问坐在他打横处也屈膝坐下,开口道:
“你既然作奸犯科,买凶抢劫十字寺。将你关在这里几天,难道不是正理?”
“什么作奸犯科?”蒋沧不依不饶地道,“赵真人说过,那十字寺是外来……”
蒋沧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李好问一个箭步蹿至他身边,高声问道:“你见过赵归真?他现在在哪里,是何状态?”
蒋沧万万没想到提一下赵归真就会让李好问如此激动。
他连忙颤声解释道:“不是我亲耳听到,是听我周师兄转述的。”
李好问:原来还是那个周贤。
他忽然记起那个名叫玄谷子的方士也说过:赵归真提到过,他们打击十字寺,确然有个非常令人信服的理由。
“快说,赵归真说了什么,才驱使你们去打劫十字寺的?”
蒋沧顿时一脸的不屑,道:“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你竟然不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景寺、佛寺……都是外来的和尚。外来的和尚拜的是外来的神,所以会……”
说到这里,蒋沧突然将手伸向后脑。
他的话语从中一窒。
接着蒋沧的脑袋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角度缓缓扬起,以45度角看向空中。
李好问心知不好,脚步一错,连忙转到蒋沧身后,看向此人的后脑——
他依稀能见到个金黄色的影子,可是却没法儿看到准确位置。
而蒋沧的牙格格地咬紧,脸颊肌肉扭曲虬结,随即他的忍耐到了极限,张口便是狂呼。饶是如此,他还在以余光望向李好问,连这余光里也充满了恨意。
但是这恨意维持不了多久了。
蒋沧脸颊上的肌肉再也无法紧绷,最终他连将嘴合上都做不到,眼神终于一点点完全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