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明两手挽着墨色长发，嘴里叼着发带准备收拾一下自己，便察觉到身后有人伸出手，替他收拢了落下的几缕发丝。
　　“毗沙门？”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梳个头发冒冒失失的。”
　　重新回到自己身体里的太子殿下并未感到不适，相反他觉得自己魂魄在识海里修养了一阵子后，似乎比之前要清爽多了。
　　此刻，他把比他矮了半头的少年推到室内蒲团上让他坐下，自己则以手代梳为年少的自己梳理着长发。
　　李昭明还叼着自己的发带，面容尚且有几分呆滞。
　　好半晌，感受到头顶轻重适宜的力道，他僵着身子攥着发簪，任由对方动作。
　　这辈子给李昭明正儿八经梳过头发的不多，也就他亲娘和三哥，再算上师尊，就这仨吧。
　　“自己”给自己挽发的待遇，怎么想怎么奇妙诶。
　　“你看起来很熟练。”李昭明抬手化出一面水镜，看着镜中的自己。
　　身后的太子眼帘低垂，神色平静。
　　“以前给弟弟妹妹梳过很多次，熟能生巧罢了。”他笑道：“不过后来......你知道的，后来我事情越来越多，光是结界就够我忙的。故意和世民他们疏远后，我已经很多年没给人梳过了。”
　　“看得出来。”李昭明手指绕了绕金色发带，慢慢地说：“我以前也给世民他们梳过头，只是也是以前了。”
　　后来他被天外妖魔追杀，被时空风暴卷到了剑唐，自此与亲人分离。
　　分别了多久，李昭明已经记不清了。他只是每一次生死危机之时都告诉自己，还没有再见到亲友，决不能就那么倒下。
　　“听起来，你的经历也相当精彩。”
　　“称不上，不过走一步算一步，保命而已。”李昭明懒洋洋地拉长了语调，调笑般道：“比不得太子殿下以身殉道，魂燃宝玉莲灯，骨铸九州结界，挽天下万民于水火。”
　　“本就是该做的，我亦非第一位殉葬的人族。”
　　李建成说罢便不再言语，少年的调侃并不带恶意，而那些决定，本也是他一人做下的。
　　反而是眼前另一个自己，或许背负的要更多一些。
　　他对手下少年的经历并不了解，但神魂交接时的惊鸿一瞥，足够他窥探到吉光片羽般的记忆一角。
　　无论是李建成还是李昭明，都曾怀揣着秘密，默默咽下血、抹开泪，而后再仗剑而行。
　　永不回头。
　　少年乌发柔泽，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就理顺了。李建成接过少年递来的金簪将它束起，又拿过发带绕了几圈固定，再给他整了整刘海。
　　收拾好后，李建成推推少年肩膀，示意对方看向水镜，低头笑道：“好了。”
　　李昭明瞅了瞅，正要开口，却听得身后传来青年压抑着什么的声音。
　　“什么好了？”
　　这声音足够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里面的两个人都听出山雨欲来的气息。
　　“什么叫，故意疏远？”
　　二人双双回头。
　　密室门口，年轻的秦王正站在那里，双目赤红地看着他们。
　　“什么又叫，以身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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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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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概是说悄悄话不关门，必然会被人听到的某种定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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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盛世回首（十五）
　　秦王开始没有在这里, 他本在正厅会见那些身世离奇诡异的“高人”。
　　那些高人的目标最初似乎是最早出现异常的东宫，但在东宫女官手中长剑的威慑下，他们最终退了出来，选择了秦王。
　　并非他们无人把主意打到圣主头上, 而是圣主不愿接见这些人。
　　哪怕他们已经展示了奇妙诡谲的能力, 让大唐朝臣窥到了这世界的另一面, 大唐现在的皇帝都不愿见他们, 也没有对其中一些“高人”擅闯东宫做出任何反应，好似早已对太子放手。
　　这位开国圣主，许是在华夏重宝现身于他面前时就明了从前的大半疑惑, 莫说接见他们, 圣主连朝中大事都放给了秦王。
　　秦王就是在他们左右为难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
　　这位秦王殿下率领他的部将, 为唐皇几近打下了整个天下, 功勋卓越, 朝中无人能企及。若是能走秦王的路子, 或许便能知晓天降异象的原因。
　　再加上他们冥冥之中能察觉到长安城暴涨的灵气源头似乎就在秦.王府, 这更是让他们笃定秦王或许才是世间变化的原因。
　　秦.王府这些日子都可称得上门庭若市。
　　他好不容易把那群人打发掉, 这才抽出空来去书房查阅消息。
　　也顺便，看一看那个疑似少年时代的兄长有没有醒来。
　　他院子外早派人守好, 按理来说屋子里应该没有人的。
　　可等他到了门口, 却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交谈声。
　　若说声音让他警惕的话, 那么交谈的内容, 便是让他心下如坠深渊。
　　那是他兄长的声音, 哪个都是。区别只在于, 一个是他听了十几年的温雅声线，一个则是只存在于遥远的过去，记忆里神采飞扬的少年。
　　窗外落日熔金, 入眼暮云合璧。
　　密室中灯火明光，照得灯下二人眉眼一般柔和，乌发如杨柳堆烟般缱绻。
　　年轻的秦王站在密室门口，望着那犹如双生的两人一字一句问：
　　“什么又叫，以身殉道？”
　　“故意疏远？”
　　“魂燃宝玉莲灯？”
　　“骨铸九州结界？”
　　“挽天下万民于水火？”
　　他每问一句，就往前走一步。待走到李建成与李昭明面前，双眸已充满了血丝。
　　李世民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密室外的夕阳微光洒进来，加上室内被顺手点燃的灯火，将里面相貌相仿的两人面上的愕然照得一清二楚。
　　相似的桃花眼，相似的清俊容颜。灯下看美人，愈是惊艳绝伦。
　　一个是现在的太子，一个过去的兄长。
　　他问道：“大哥，那是什么意思？”
　　李昭明微微蹙眉，随着秦王的接近，他察觉到肩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了。
　　“你早已知道他在外面，对不对？”
　　透过面前的水镜，李建成看到少年微皱的眉，放开了搭在对方肩头的手。
　　“这话说的。”
　　李昭明伸手抹去水镜，扬眉笑道：“这么近的距离，你没发现能怪我么？”
　　“歪理。”
　　大唐的皇太子叹了口气，心知是对方故意屏蔽掉外面的动静，这才让他无法察觉世民竟然来了。
　　看起来...是都听到了。
　　李昭明起身，甩了甩刚被束好的高马尾，发带的坠子与金簪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猜你这个大哥是什么意思？”
　　他背着手走到秦王面前，笑得眉眼弯弯。
　　“感谢收留我这么久。”其实是保管了一段时间这具身体。
　　回到少年的身体后，李昭明发觉他现在的身高限制了原本想要做的动作，干脆踮起脚来，像是小时候一般拍了拍他的脑袋。却正好看到秦王下意识低下头，好似主动让他能拍到一般。
　　李昭明笑得更猖狂了。
　　“世民乖，跟你大哥好好谈谈，啊？”
　　说罢，他便在秦王还未反应过来时，朝李建成喊了一声：
　　“就是我干的，不要太感谢我！”
　　下一刻，他夺门而出。
　　李建成掌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银白长剑，剑身寒光凌凌，上刻山海纹路。
　　——正是青霜。
　　有件事忘了告诉另一个自己了，他为此代命定者，按理来说其实是能任意调动九州内品级在和氏璧之下的任何灵族。
　　自然也包括了青霜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