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70)
这丫的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流好手。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巫行云冷淡道:“无崖子?也算许久不见。”
“大师姐!我......”苏星河推着无崖子往前了一小步,老人逐渐浑浊的目光带着浓重的愧疚。
“你我早已陌路,大师姐、很是不必再唤了。”
安抚好李沧海,巫行云远远瞧了一眼无崖子,心中古井无波。
他活不了多久了。
“...是了。”无崖子苦笑道:“我早就没有资格了。”
巫行云的目光在他身上掠过,并未作任何停留。
“沧海。”巫行云道:“随我回灵鹫宫看看吧。”
去看一眼昔年故地,缥缈峰上的云海、灵鹫宫外的冰雪,是否还是旧模样。
“好。”李沧海微笑道。
幽蓝长剑横斜悬空,青花摇荡出袅娜姿态,巫行云拉着李沧海踩了上去。
“小和尚。”离开前的最后一刻,虚竹听到上方女子声音空灵,“待你完成了无崖子的要求,便来天山灵鹫宫。”
虚竹打了个哆嗦:“小、小僧真的不能改投门庭啊。”
哪怕他现在还没搞清楚少林寺的状况,可他父母均还在少林,他总要回去的。
李昭明抬起手卡到前额,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天上,不可置信道:“就这么跑了?”
用完就扔啊这是?
他话音刚落,天际“咻——”地飞来一柄闪着幽蓝寒光的长剑,剑穗上的青花随风摇晃,栩栩如生。
长剑停顿,悬空横在他面前。
李昭明默默翻了个白眼,巫行云你真是绝了。
他朝小和尚招了招手,道:“小和尚,你若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去寻乔峰和段誉这两人,说不得有意外收获哩。”
天命之子X3,虽然个个多灾多难,尤以乔峰为最。但他们若是凑在一起,这个世界应当没有事情能难倒他们。
至于他么......
已经过了两个世界,李昭明多多少少摸清了所谓历练相关的线索。
或许他并不需要时时刻刻守在第一眼见到的人身边,如同鸿钧所言,一切随心便可。
想清楚后,李昭明愉快地抛下了还在外面巴巴等着他的小伙伴段誉,纵身跃到了飞剑上。
“哦对了小和尚——”
剑载李昭明离开之前,他最后朝虚竹喊了一声:“替我转告段誉,他心心念念的神仙姐姐也在灵鹫宫!”
他的声音最后隐没在了风中,长剑连人一起消失在了天际。
来无影、去无踪,在场还剩下的人们呆呆地望着御剑飞天远去的身影,张大的嘴仿佛能塞下一头鲸。
“师、师父,”苏星河扮了聋哑人多年,一朝开口还有些口吃,也不知是不是被惊讶的。
“师伯与师叔,还有那位小公子,究竟何许人也?!”
只有传说中的仙人,才可御剑行空、万里遨游吧?
想起方才三人容姿,无一不似天上人,苏星河在心中默默同意这个结论。
“许是师、巫姑娘有自己的机缘吧。”
无崖子怔怔地看向天际,青冥浩荡不见尽头,也没有方才红裙玉颜的女子。
原来你在那之后,竟有了这样的机缘么?
这样很好,很好,你不会再被背叛,我也可以安心下黄泉。
不再回应耳畔苏星河与小和尚惊慌失措的喊声,他满足的闭上了眼。
*
巫行云御剑的速度极快,很快便到了缥缈峰。
李沧海站在巫行云身后,低头一看,脚下正是雪山卷白云。
她们落到了缥缈峰顶,正是当年,李沧海最后一次看到巫行云的地方。
李沧海踩到实地上,并没有对师姐失踪多年、回来却已能冯虚御风有过多疑惑。
她只是指着峰顶崖畔,轻声道:“那年,我就是在这里,看到师姐落了下去。”
那年她不足十岁,独自待在空旷的灵鹫宫中,只觉得寒意自脚下升起,怎么也捂不热。
她的亲姐姐早已忘记了上山之时,双亲要她照顾好妹妹的嘱咐,一心一意扑在二师兄身上,连练武也是为了不落后于无崖子。
亲妹妹只要没有死,大抵都是不会出现在她眼中的。
无崖子勤于修行,李秋水为了接近他自然步步相随,而大师姐...大师姐神出鬼没,平日里总是见不到她的。
但李沧海仍会时时念起她。
因为只有大师姐无论在外修行到什么时候,每日都会固定时间来看她,会为她温养身体,偶尔还会带上一些中原才有的糖果,让她不至于每日喝完药后口中苦涩。
有些时候,还会多上一些女儿家喜爱的小玩意儿,草编的小动物、亮色的首饰一类的,巫行云寻到了便会留给两个师妹一份。
尽管两个都有,李沧海还是会欢欢喜喜把东西小心的收起来。
自从她们上了灵鹫宫,山下的父母就犹如她们死了一般,再也不曾传过只言片语上来,自然也不会有中原的东西送上来。
后来李秋水从山下回来,语气冷硬道他们又生了一对双生子,再不需要她们了,李沧海便再也没有念过父母。
细细想来,李秋水似乎就是自那时起,再也没管过她。
李沧海把自己蜷缩起来,默默数着时辰,等待这一天中唯一会来照看她的同门。
她心思细腻,早已看出李秋水看不惯自己是因为但凡自己出现,师兄的目光总会被分走一部分,便尽量少出现在他们眼前。
而大师姐...她总觉得,大师姐诡异的行踪,并不是因为她不愿与同门交流。
倒更像是在躲避什么,并且怕连累她们,总是走得远远的,独自解决才会回来。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大师姐身后逼迫着她,让她无暇分心。
李沧海看不到那些东西,但她确实知道有它们存在。
可她没有办法为师姐分忧,连偶尔回来一次的师父,听到她说的话也是无奈地摇头,道不要去管,你管不了。
这一直是李沧海心中的遗憾。
那日已经到了师姐平时来看望她的时候,门外的风铃却始终没有响动。
李沧海心中不安,挣扎着披衣起身下床,走出宫外去寻师姐。
却在缥缈峰顶上,看到了令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那抹红衫坠入云海的一刹那,李沧海万念俱灰,恍惚之间险些就要一同跳下去,恰好被无崖子看到抱了上来。
她问无崖子,为何不救师姐。
那时的无崖子年岁也小,尚且不能维持好表情,只为难道,是他的错。
绝口不提李秋水。
那一天,李沧海失去了对她最为照顾的师姐,也没了亲姐姐。
她心中有怨恨在燃烧,靠着那点怨,她终究抛却了过往的软弱,抱着仇恨和对自己无能的憎恶活了下来。
待到她武功大成,出关夺了无崖子的掌门指环,又将他与李秋水逐出灵鹫宫后,她站在缥缈峰上,并无大仇得报的快感。
风声呼号,雪气翻涌,李沧海知道,她自此之后,将要面对天地间最长远的孤独。
而现在,师姐回来了。
李沧海并不知道师姐能在留多久,她只知道,师姐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她心中枯死的花儿,重新发了芽。
巫行云只静静站在她身边,道:“难为你了。”
时隔多年再见,她一时不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这个小师妹。
此时此刻,她终于有些理解了当年重逢李昭明时,对方眼底的无奈与怀念中还包括了什么。
那是见过山水苍苍、天下汤汤,走过了了半生,历经红尘万事之后,再得见昔年故人的迷茫。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李沧海亦不是个多话的性子,她与巫行云并肩看了许久的云海后,暮色来了。
“师姐,我们回去吧。”
云海奔腾不见彼方,巫行云颔首,转道灵鹫宫。
当年的灵鹫宫,除了逍遥子四个亲传弟子,就只有三个侍女负责她们的起居,可以说是人丁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