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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下)(79)

作者:肉包不吃肉 时间:2018-07-31 21:44 标签:重生 虐恋情深 仙侠修真 年下

    他很累,走了太久,挣扎了太久,前方是地狱还是人间,他都已不那么在意,他只想休息。

    他心里很衰老,其实从楚晚宁殒身时,就已经彻底地坍圮下去,苍老下去。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行善,在弥补,他在找寻能医好这种衰老的药。

    可是他找不到。

    他斗了那么久,不屈不挠厚颜无耻地求了那么久,如今他斗累了,求累了。这辈子,他失去了娘亲,失去了师尊,失去了挚友,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偷来的亲眷,失去了虚妄的英名。

    现在,他连灵核也失去了。可他依旧被带到了天音阁,依旧无法逃脱修真界最严厉的责难。

    他终于死心,他知道自己再也得不到宽恕。

    他墨微雨是一座丑陋畸形的残山,浩渺冬雪遮去了他的疮痍。

    但是雪化了。

    他的黑暗也好,他的可怖也罢,都无处匿藏。

    他做不了墨宗师,从他沾染第一个无辜之人的鲜血时,他这一生都注定只能是踏仙帝君——他焚琴煮鹤他磨牙吮血他面目狰狞他禽兽不如——他该死。

    他死了,天下欢呼。

    不知是他被困在禁室的第几天,门开了。

    天音阁的弟子走进来,一言不发地用捆仙索将他绑缚住,而后一左一右拽起他,将他拖到外面。

    他们带着他,穿过一条漫长漆黑的甬道。

    墨燃沙哑着,昏沉沉地开口,说了这些日子来的第一句话:“他们怎么样了?”

    没有人理会他。

    他被扭送着,走到尽头。天光乍起,墨燃像是在暗黑里蜷缩太久的恶龙,早已瞎目烂爪,在这样刺眼的强光中显得那样困顿和不安。他根本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芒,他想捂住眼睛,可是手被反绑着,于是他只能低头,浓密的黑睫毛下浸出泪水——

    他耳目昏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唯有嗅觉是鲜明的。

    他闻到风的气息,人海的气息,花草树木的气息,他被推了一下,于是犹犹豫豫地往前走。

    慢慢地,耳朵能适应这里的嘈杂了。

    他听到许多人在说话,窃窃私语声汇聚在一起就像是江潮。潮水是能涤尽污垢的,但潮水也能将人溺死。

    墨燃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很虚弱。

    此刻已虚弱到了极致。

    “跪下。”

    押解他的人在推搡他,他跪下来,日光在高天明晃晃地照耀着,照着他憔悴枯槁的脸。

    没有想到外头会是这样的一个艳阳天。

    “就是那个墨宗师……”

    “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在天音阁看到他被公审,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墨燃耳中嗡嗡的,眼睛逐渐能看到些东西,但依旧很不清晰,他只能借着睫毛的浓荫,微阖着眸子,张看着眼前的一切——

    是记忆里那个天音阁的公审台。

    他年少时,曾经和薛正雍薛蒙一同看过审判的地方。

    但他已从看客,成为了众目之下受审的人。

    台下人潮如鲫,拥挤湍急,这些是前来天音阁围观审讯的普通百姓,四海散修。他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面孔,也看不到那些人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只觉得那些交头接耳的脑袋凑在一起,成了高低起伏的麦浪。

    然后,他又抬头望去。

    四壁高台耸立,台上坐着各个门派的来客。

    碧色的是碧潭庄,红色的是火凰阁,黄色的是无悲寺……然后他的心蓦地揪拢,真奇怪,他竟还会觉得疼。

    他看到那一片熟悉的银蓝色,整个看台上最安静,也是人最多的门派。

    死生之巅。

    他眨了眨眼,不管不顾眼睛的刺痛,极力向那个方向望去——可他看不到,他看不到薛正雍在哪里,看不清谁是薛蒙谁是贪狼长老谁是璇玑,他找不到王夫人。

    到最后,审判台上,他依旧望不见那些他最挂心的人。

    “死生之巅墨燃,系儒风门第九城城主,南宫严私生子……”高台上,木烟离清清朗朗地以扩音术在陈述着,声遏流云,“……故当严加审讯,不可错放,不可错判……”

    墨燃没有听进她的言语。

    这样明锐的嗓音对于一个幽闭已久的人而言,实在是太过刺耳了。

    木烟离不疾不徐讲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飘入墨燃耳中的,断断续续都是“杀人偿命”“居心叵测”“修炼禁术”这般残缺不全的词藻。

    最后他听到她说:“扫除重犯,还施公道,此天音阁立命之责也。”

    木烟离说完了话,旁边走来了一个天音阁弟子,那弟子来到墨燃跟前,逆着炫目阳光,投下墨一般漆黑的影。

    “张嘴。”

    “……”

    见墨燃没反应,那人便“啧”了一声,粗暴地掐起他的下巴,往他口中灌入了一壶苦咸的药汁。

    “咳咳咳——”

    墨燃不住咳嗽,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胃陡然接触到这样浓烈的浆水,刺激得几近痉挛,竟似要干呕而出。

    那人捏着他的咽喉,不让他动弹,逼迫他把那一壶药水全都吞下去。冰凉的液体像是蛇滑入肚肠,翻江倒海,要把五脏六腑撕裂掏穿。

    墨燃脸色铁青,他想吐,真的想吐。

    可是他不吭服软,不肯求饶,他甚至不愿意自己眼角有泪淌落。他半生倥偬,卑贱日子过得太多了,但这不意味着他就没有尊严。

    药水被尽数灌落,那人松开他,他重重喘息着。

    羽翼颓丧,疲态俱现。

    却依旧有着孤鹰濒死前的凶狠。

    天音阁的人在向五湖四海而来的看客在照例解释着——

    “此乃诉罪水。”

    墨燃唇齿苍白,垂眸竟笑。

    诉罪水……呵,诉罪水,他怎么会不知道?

    这种药水,无罪之人绝不可喝,只有成了天音阁的审判犯人,才会被灌下这种汤剂,而后就会意识昏沉,尽述生平所犯大罪大错。

    那个天音阁弟子解释完了,便走过来,在墨燃唇边轻点,以扩音之术,让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他的话语。

    墨燃闭目蹙眉,胃里头似有刀绞。

    他在忍,因为忍得太辛苦,浑身都在发抖,镣铐叮当作响。他脸色苍白,眼白慢慢往上翻,他匍匐在刑台上痉挛着……抽搐着……

    他仍有意识,可那意识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他耗尽了自己全部的毅力去与药性对抗,但仍是摆脱不了——

    “我……杀过人。”到最后,仍是痛苦不堪地闭着眼睛,沙哑开口。

    他褴褛不堪的嗓音,踉跄走过每一个角落。

    众人都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望着台上的人。

    木烟离在高台上睥睨垂眸。

    “杀过多少人?”

    “……太多了……不记得了……”

    下面已有百姓变了脸色。

    “第一次杀人时,你几岁?”

    “十五。”

    “杀的是修士,还是凡人?”

    “凡人。”

    “杀人为复仇,还是为自保?”

    “两者皆有。”

    他二人一问一答,那些看客有许多都是聚过来看热闹的,先前并不清楚之前的事情。他们一听墨燃居然为了复仇,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杀了人,而且越杀越多,居然记不清具体数目,都是又惊又怒。

    “真想不到,这个大名鼎鼎的墨宗师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好可怕……这人真是太险恶了。”

    “十五岁的时候我连鸡都不敢杀,但他居然已经开始杀人了!真是变态……”

    木烟离恍若不闻,冷冷道:“接着陈罪。”

    “我……”忍到筋骨暴突,却已经无法忍耐,墨燃哑声道,“我……冒名顶替,我冒充死生之巅尊主的侄子……”

    “多久?”

    “八年……”

    “继续陈罪。”

    墨燃便缓缓道:“我……修炼……三大禁术……珍珑……珍珑……棋局……”

    看台上的许多人都在这一瞬间愀然无言。

    有人阴阳怪气地朝着死生之巅那边看,嘴里冷嘲道:“薛正雍不是还要给这个禽兽开脱吗?我就说一杯诉罪水喂下,他肯定说真话——薛正雍之前居然还不让天音阁依律审讯墨燃,我看这老东西是被猪油蒙了心啦,杀侄之仇都不想报了。死生之巅居然有弟子修炼禁术,这门派可以散了吧?还留着做什么?接着培育魔头?”

    “我也早说是他干的了!在死生之巅,他废掉自己的灵核来救我们,无非就是苦肉计,幸好当时没有放过他!”

    “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当时肯定是那么想的,他那么大本事,灵核被废了又怎么样,没准还能想出什么歪门邪道来恢复自己。这样看来真是好险,要不是天音阁主一力坚持,没准我们就错放了这个歹毒东西!”

    公审台上有一只庞硕的天秤,通体流淌着金色光华——那是一柄极其特殊的神武,重有百吨,自天音阁开阁起,几千年了,一直矗立在这里,代代相承。

    据说这天秤能是神明所留于世,可以明断人间所有的罪与罚,给出最为公正的裁决。

    墨燃没开口承认一件罪责,木烟离命门徒将金色灵力凝成的砝码投入秤盘,那些玲珑砝码落入秤盘当中迅速变大,沉甸甸地压下来,将秤砣的另一边顶上,对着相应的责罚。

    在他自述第一宗罪的时候,天秤便已指向了“生挖灵核。”

    而他说完珍珑棋局之后,天秤则指向了最极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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