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挚友的暗恋手记(2)
尹问崖刚杀完妖物,白色的衣角沾了些许灰尘,但他毫不在乎,直直地朝我走来,我想替他掸一掸衣角,可惜我现在双臂都僵硬了,我做不到。
看见我,他原先杀完妖物后的轻松神色变得肃然,唇角紧绷,眉头又拧了起来。
我有一瞬间觉得,如果现在死掉的话,他说不定会为我难过。
“我带师弟去药谷。百里,你带其他人回宗。”尹问崖说。
百里泽是这次秘境历练的带队师兄,和尹问崖是同期入宗修炼的弟子。
这声“百里”过后,我的心脏好像变成了一个可以任人蹂躏的面团,随时能从这个面团里揪下一块,扔在地上踩来踩去,变成肉泥,混入尘土里,变得面目全非,谁也不知道它本是我的心头肉。
和别人叫“百里泽”这个全名不一样,只叫“百里”,说明他们有这个默契,或许早在我听到尹问崖叫他这声“百里”之前,尹问崖就已经这样叫过他成百上千遍。
我恨我为什么生得这样晚,没有和尹问崖同期入宗,不然他也能这样亲密地叫我。
“务必要把师弟平安带回。师弟保重!”百里泽关切地看着我。
我开始恨百里泽。
恨他是个好人,让我的恨变得如此不道德。
尹问崖双指一并,用法术将我送上仙舟。
我本以为他会背我,或者抱我,又或者扛我,无论如何都会有肢体接触,但是没有。
仙术轻飘飘地,完整地,没有牵动我任何疼痛神经地,把我送上仙舟,并且小心地放在甲板上。
我期许着和他有肢体接触,但是非常遗憾,什么都没有。
我大失所望,心脏因为失落又开始疼痛起来。
我只能自我安慰,虽然我和他没有肢体接触,但是尹问崖这么做,是顾及到可能会不小心伤到我,才对我使用仙术,这是他对我的温柔。
这份温柔,别人都没有,只有我有。
光是这个“只有我有”的特殊性,已经足够我把破碎的心捡起来,再一块块拼合在一起,忍不住的沾沾自喜。
尹问崖纵身跃上仙舟,轻巧落地,躺在甲板上的我甚至都没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他的身手这样好,足以见他练功时的刻苦。
“师弟别怕,仙舟很快的,从这里到药谷,只需一个时辰。”他在安慰我。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一下一下地砸在胸膛上,我想就算石化的程度已经抵达胸口,也会被我的心脏砸开。
尹问崖朝我走近,用仙术把我的身体托起,随他步入仙舟的室内。
室内仅一床一桌一椅。
我四肢不能动弹,垂着眼睛,发现我僵硬的右手和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距离很近,近得只需动一下,我就能勾住他的手指。
但我不是那种卑劣的人。
就算我可以动,我也不会不经他的允许,随便地触碰他。
尹问崖拍了拍床铺,灰尘在阳光中飞舞。
他用仙术把我放在床上,然后告诉我:“之前来得急,没有打扫过仙舟,床铺都是我用过的,希望师弟不要介意。”
我庆幸我的五感没有石化,我还能感受到硬床板硌得我浑身上下都疼,还能嗅到与尹问崖身上如出一辙的气味,那种像是某种药草的甘苦气味。
我的性命还剩下最后两个时辰,但我已经躺在心上人的床上了。
爽死。
第2章 勇敢又善良的绿皮大水牛。
身体石化的速度说快也不快,至少我的脑袋还能转动。
但我没有动。
尹问崖的法术是怎么把我放在床上的,我便保持着怎样的姿势,我不想让我和他唯一的一点联系就这么断掉,好像只要我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就能让他施在我身上的法术留得更久一些,尽管这点“联系”非常虚无缥缈,而且是我的一厢情愿。
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我脑后的发饰硌得我脑袋嗡嗡的。
尹问崖在桌子旁边的木凳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壶倒水。
为了转移我对我后脑勺疼痛的注意力,我开始胡思乱想。
这仙舟很好,好就好在它的大小适宜。
它既没有大到能让睡觉的卧室和喝水待客的厅堂有所阻隔,能让我的余光看见旁边正在喝水的尹问崖,也没有小到让尹问崖觉得和陌生师弟待在一室觉得尴尬,使他走出室内,到甲板透气。
我不敢直视尹问崖,因为师父说过,我不说话的时候,眼神很可怕,好像想杀人,尽管我当时想的是今晚要不要吃点什么。
以前的我,从不在乎自己长什么样子,眼神又是多么可怕,我如师父一直教导的那样,心不为外物所动。练剑时,眼里心里都只有手里的剑;练身法时,便只有周身的风能入我眼,入我心。
但我现在开始在乎了。
我会在乎我现在一身绿色皮肤,也会在乎我在秘境历练已有半个月没洗澡,还会在乎我的眼神很可怕。
我不敢想尹问崖对我是什么初印象。
不要想我自己了,还是想想尹问崖吧。
我狠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我听见凳子与地面摩擦的声响,眼前的光影有了变化。
尹问崖起身了。
他端着杯子朝我走过来。
“师弟,你渴吗?”尹问崖站在床边,低头询问我。
我的视线突然被他占据,喉结上下滚动,不受控制地吞咽唾沫。
他笑了。
我却没来由地觉得难过,难过于他的笑不仅仅只属于我一人,我敢确定换成另外一个无法动弹的人在他的面前,他也会这么对那个人笑。
但很快我又没时间难过了。
尹问崖在我的身旁蹲下,举着手里的茶杯,将茶杯朝我的嘴唇贴近。
“你的身体有部分已经石化,我不好碰你,师弟将就一下吧。”
或许是我们的距离足够近,所以他的声音也变得轻了一些,于是给了我温柔的错觉,事实上无论是谁这么说话,都会显得温柔。
这并不是将就。
“他亲手喂我喝水”这一事实,让我恨不得现在就刻我的墓碑,上面写:“此人曾被尹问崖亲手喂水”,这是能够与“此人打破最早筑基修士记录”并肩的光荣事迹,值得一表。
茶杯的杯沿碰到我的下唇,我克制地张唇,精准计算上下唇张开的宽度,避免让我像个会流口水的傻子。
茶水顺着杯壁倒入口中,冰凉的,苦涩的,略带了一点甜的。
师父不喜喝茶,他说他不喜欢和清影剑尊有关的一切,所以也不许我喝茶。我对茶叶没什么研究,但我觉得世间没有哪一杯茶比我现在正在喝的这杯还要好喝。
如果有,那么是尹问崖喂我的下一杯。
“看来师弟是渴极了。怪我,没早点问。瞧你嘴唇都干破皮了。”尹问崖一连喂了我三杯茶,到最后一杯的时候,他干脆把茶壶都拿过来了。
而我已经闭上了嘴,做出抗拒的姿态。
诚然,我的理智和情感都在告诉我,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尹问崖喂我喝水,可遇不可求,但我同时也知道,如果我像个大水牛一样一直问他要水喝,那么我在他心目中的初印象除了“一身绿皮不爱说话的丑师弟”之外,还得加个“大水牛”。
“师弟喝够了?”尹问崖提着茶壶问我。
我的脑袋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后脑勺的发饰压在枕头上,随着我点头的动作,在我后脑上下刮了刮。
嘶。好疼。但是我能忍。
“师尊说,修你们无情道的修士都节欲,看来是真的,连喝水都如此节制。”尹问崖的语气里似乎有对我的赞许。
我头回觉得修无情道真好,还能得到尹问崖的夸奖。
尹问崖提着茶壶回到原位,他转身时带过一阵微风,衣带很轻地拂过我的手背。
明明已经石化了,我却还能感觉到衣带触碰皮肤时残留的灼烧感。
按照常理来说,不该有灼烧感,就算中毒了,也不会是灼烧感,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种灼烧感只是我情感附加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