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78)
只见池州渡指尖溢出鲜血,紧接着丝丝缕缕如墨煞气浮起,不过一息之间,那伤处便光滑如初。
......这是?
齐晟残留的困倦瞬间散去,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放在了池州渡波澜不惊的脸上。
这世间不乏有“医死人,肉白骨”的传闻,但那大多都只是传闻。
即便有医术高明的神医,手握秘法的奇人当真能做到这些,那也是少之又少,绝非一朝一夕能成。
毕此事本就是逆天而为,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这丝缕如墨之物......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也许这便是傀师最为难缠......
“咳。”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异样的闷咳,齐晟抬眼望去,陡然一怔。
只见池州渡偏头捂着嘴轻咳两声,指缝之中溢出鲜红的血,眉心不适地微蹙。
“你......”
齐晟立即起身,伸出软绵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匆忙间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流畅顺利,比起此前歪歪扭扭、软绵无力的姿态,简直犹如回光返照。
昏暗之下,对方后颈残破的图纹露出一角,犹如鲛人明珠般的光泽一闪而过。
齐晟拧眉,正想凑近看清些,却被人捂住眼睛按倒在桌上。
“池州渡!”脑袋被猛地一撞,齐晟忍不住痛叫一声。
池州渡此刻却无暇顾及,他四周萦绕着煞气,后颈阵阵剧痛令他额前渗出冷汗。
半毁之咒犹如悬在半空的铡刀,时不时落下几分,却又不至于危及性命,只会在身体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伴随着剧痛的伤痕。
此前“封欲”半破,他将躁动的煞气强行压下。
但半残之咒便犹如生出裂纹的茶壶,这水虽不至于在瞬息间涌出,但也沿着缝隙朝外漏,撑不了多少时日。
可若强行催动煞气破咒,这“茶壶”必然也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
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池州渡松开沾满鲜血的手,从怀中取出符纸放到桌上,就着血作符。
繁杂晦涩的咒文在他手中犹如行云流水一般,仿佛早已融入骨血,深刻心底。
符成自燃,红金的火光在烧至一半之际忽然黯淡下去,幽蓝的火焰缓慢地吞噬着符纸,一缕白烟缓缓腾升而起。
它所至之处,煞气退避三舍,仿佛见了什么忌惮之物,重新没入池州渡的血肉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剧痛渐渐淡去,池州渡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似乎比方才更潋滟鲜活了些。
手突然传来异样的感觉。他垂头望去。
只见齐晟被他死死按住说不出话,双手拼命捶打着他的手背。
奈何布料轻软,犹如挠痒一般。
“唔唔!”
混蛋,要憋死老子不成。
第72章 异样
在布偶的“拳打脚踢”中,池州渡终于回过神来,缓缓松开手。
齐晟被捏得皱巴在一起,布料都瘪了下去,瞧着凄惨至极。
他艰难地试图起身,腿先站了起来,但腰间的布料被挤作一团,脑袋略重顶着木桌愣是起不来,整个呈拱桥状。
齐晟:“......”
齐晟干脆松了力道瘫软在桌上,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他要收回自己常说的那句话,做人难。
做人确实难,但不做人更难。
齐晟幽怨地看向依旧没有动作的人,却发现他似乎目光闪躲了一下。
但再定睛一瞧,对方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也是,一定是错觉。
这位祖宗怎会知晓心虚为何物。
齐晟兀自缓了一会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至于那么咬牙切齿。
“......有劳,搭把手。”
池州渡这才伸出手将他扶起来,见布偶皱巴得不成样,他顿了顿后,又默默将布料扯扯拍拍。
只能说勉强规整了些,不过眼下这些并不重要。
他斟酌着开口。
“……我在屋中迟迟不醒,你就不怕有人怀疑?”
齐晟并未询问池州渡方才的异样,毕竟自己并无立场。
而即便询问,想必池州渡也不会将实情告知。
倒不如旁敲侧击些有用的东西。
比如,他的处境。
池州渡望着他,淡定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这村中人多口杂,若稍提了两句,便……”
齐晟慢悠悠道。
池州渡打断他的话,直白道:“那便让他们开不了口。”
齐晟注视着池州渡,心情微妙。
他说这话时眼底并没有杀意,像是随口说出一句无足轻重的话。
“你如何让他们开不了口?”
这句里隐隐含着试探。
池州渡沉吟一瞬:“摄魂。”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如果说池州渡身上始终萦绕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那么此刻大抵熟悉的气息占了上风。
与他朝夕相处之人的心性他多少了解,但就怕......对方所表露出的那些,也都只是一层虚浮的假象。
齐晟轻笑,仿佛随口一说:“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屠村。”——麻烦。
他在心底默念。果不其然。
下一瞬,池州渡开口。
“麻烦。”
虽说齐晟十分不想承认,但此刻他的确有种如释重负的滋味。
站在他身前的人未变,他所熟知的那些未变。
一直以来变的,就只是他一厢情愿误会的那些。
心里总有处空落落的。
也许是他对玄九的残念未消,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那日他说出“往后再无玄九”之际,是他知晓自己必须要放下这段略显荒谬的过往。
齐晟是有情有义之人,但他也是个豁达通透之人。
该喜时喜,该悲时悲,放不下时不强求放下,放下时也不会再重新拿起。
他知晓自己会放下,但未曾想过混沌的思绪会在某个瞬息之间明朗,犹如拨云见日一般。
“玄九即是我。”
齐晟下意识喃喃:“确实是你......”
“嗯?”
头顶传来一声询问的轻哼。
池州渡将他举起,手指无意识地捏了两下。
这感觉有些奇怪。
齐晟挣动了一下,忽而余光瞥见一旁摆放整齐的木头。
他顺势看了过去,只见四肢与头颅已经初具雏形,可以活动的关节分开摆放着。
齐晟迟疑着开口,“这是?”
池州渡以为他在询问进度:“就这几日。”
他说着将齐晟放到自己的手边,重新开始动作。
齐晟眼中闪过一道暗光,也没有解释,转头缓缓看向床榻之上自己的身体。
就在方才,池州渡吐血将他按在桌案之际,齐晟有一瞬间似乎回到了原身。
只不过他的身子仿佛有千斤之重,齐晟拼命挣扎,最终也只能轻轻动一下手指。
而就在他再次尝试之际,却发现自己呼吸一窒,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攥住。
他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布偶之中。
方才的一切绝非错觉。
齐晟眼前闪过池州渡后颈奇怪的图纹。
似乎是......桃瓣?
不过那纹路四分五裂,隐隐散发着诡异光亮,十分奇怪。
也许方才的异常,正是自己得以回到原身的关键。
这或许是他脱身唯一的机会。
忽然,眸中闪过一道寒光,齐晟立即警惕地望了过去。
却见池州渡抬手,利落地割断了一截青丝,放到了木块之上比划。
“你......”
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齐晟也分外不解,暗处尚有一位劲敌,为何池州渡却像是归隐山林一般惬意。
他心中当真就没有一丁点不安吗?
就在他打算开口试探些什么时,眼前人眼底忽然浮现出几分笑意。
齐晟陡然一愣,口中的话哽在喉间。
池州渡看向他,潋滟清冷的眉眼犹如逢春般惊艳,像是发觉了什么新奇之物,示意他看向手中的木块,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