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206)
算命道士捋了把山羊须,“虽然难解,却也并非无路可走。”
说着摇了摇签桶,掷出一卦,又摆出一排花里胡哨的符纸出来,滔滔不绝:“贫道这儿啊,有各类避灾求福的符纸,既可保公子性命无忧,也可保将来桃花无碍。公子看心意给点求符钱就行了,贫道是看与公子有缘,才出口点化……”
“不谈钱,好说。”衣轻飏毫不留情,摆手打断,“谈钱嘛,没有。”
“公子啊,”算命道士苦口婆心,“我观卦相,想你和你心上人必定感情甚笃,难道公子就不求与对方白头偕老吗?”
衣轻飏盯着雨幕中的道观门口,出神片刻,笑着摇头:“实不相瞒,在下命中孤星,既已得过天下最好的姻缘,便早就无福消受所谓白头偕老了。”
“别急呀公子,等贫道为你解了签语……”那算命道士还待再劝,好宰一笔今天唯一上门的客人,不想,恰巧对面天尊观走出一位眉高目深的道士,分明面如冠玉,眉目却看起来比今日的雨水还冷上许多。
身边这位客人便急急招手,唤道:“大师兄!”
“欸,”算命道士一惊,“你也是道士不成?”
衣轻飏笑了一笑,并不多言,跟算命道士告辞一句,撑伞往街对面而去。
“与其独寄人间雪满头……”
那算命道士却自顾自念起签语,神神叨叨的。
衣轻飏在伞下回头。
“不如黄泉路上紧依靠……”道士仙风道骨地朝他一笑,“此卦便赠予公子了。”
衣轻飏蓦然一怔,一时有些出神。
默默回过头,望向对面静静等他的大师兄。
大师兄一身玄衣道袍,雨中似沉郁的一团墨。目光淡淡,一双眼望着他,却又像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可衣轻飏在那一刻,霎时想通了这一月以来的郁结。
大师兄说的赌输了,一起万劫不复。到头来,却只是留他一人活在世上,受万劫不复之苦。
只因这是目前看来唯一的一条路,故而他们都有意回避,不去想这一提议背后的风险与残忍。
与其独寄人间雪满头,不如黄泉路上紧依靠。
既然大师兄可以,为何他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翻译一下,要疯一起疯啦。
注:歌谣改动自《后汉书•五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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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画山河|四
步九八几步迈上台阶, 哒哒哒绕过山门的天尊像,深吸口气, 一嗓子吼震清都山上下:
“大师兄和九九回来啦——”
司青岚正在学堂给小辈弟子们讲课, 听闻九八师叔这一吼,弟子们再也坐不住,纷纷抛下课本挤到山廊上望:“容与君和九九师叔?在哪在哪呢?”
练剑的也不练剑了, 摸鱼的也不摸鱼了, 伴随云倏和衣轻飏上山,一路弟子的呼唤声不断:
“容与君——小师叔——”
“大师兄——九九——”
别说他们, 辈分仅在云倏之下的司青岚也丢下经书, 几步迎了过去。
来到阿一面前,压下不自禁流露的笑意, 司青岚先装出绷着脸的样子,教训了他一番。不事先知会他们就和大师兄跑了,害得她在秘境外白担心一场。衣轻飏理亏自然一一应了,一脸虚心认错的表情。
司青岚象征性绷了会儿脸,终究忍不住笑起来, 捏捏他漂亮的小脸:“咱们阿一饿没有?在山下可想你六师兄做的饭吧?就离开一个多月,都饿了一大圈了。”
三师兄随逐也在山上, 闻言忍不住刺一句:“他那饭量哪能啊?再说有大师兄在, 哪饿得着他?”
叶聆风则细细打量九九一圈:“九九是有点瘦了吧?”
步九八则撇嘴, 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九七, 不公平!怎么我出任务回来, 你都不关心我瘦不瘦的?九九一回来, 你就偏心啦!”
“就你那雷打不动的没心没肺, ”叶九七鄙夷道, “你不胖上一圈,都该感谢天尊保佑咯。”
衣轻飏离了大师兄身边,自然地混入年轻弟子当中,左手揽一个,右手揽一个,“好啦好啦,你俩怎么见面就吵啊?幼不幼稚?咱们还是去看看六儿今晚煮什么好吃的,给我和大师兄接风洗尘吧……”
现在的衣轻飏坚信,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衣九九了。
按三师兄的话说,他已经一夜之间「长大」了。
所以衣轻飏宽慰他们的语气,颇像一个成熟的大人,无奈地看着俩啥也不懂的毛头小孩。
然而,叶聆风一句话,便叫他笑容僵滞在脸上:“九九,我告状,你不在这一个月,你后山的菜园子已经快被九八薅光了。”
步九八先是抬头一懵,后是一惊,头皮发麻:“九七!你居然卖我!你大爷,你明明答应我保……”
“步、九、八——”
衣轻飏咬牙切齿。
“你丫有种别跑!”
步九八在山廊上奔得影都快没了:“不跑可以!除非你答应不打我——”
衣轻飏追上去:“我答应你!你先站住别跑!”
步九八才不信:“你以为我蠢?!”
山廊边被二人冲得横七竖八的弟子们,微笑着地叹了口气:九九回来了,今天的清都山,依旧是平静的一天呢。
清都山满山皆是好汉,但要论其中的卧龙凤雏,还得看他俩。
而后很快传来大师兄低斥一句,传音至山廊上每位弟子:“门规第八十七条,走廊不许追逐打闹!”
衣九九、步九八:“……”
快跑快跑,大师兄带着他的「三十遍」又来了!
于是,这俩难兄难弟逃得更欢了。
弟子们继续微笑:大师兄回来了,今天的清都山,依旧是平静的一天呢。
论大师兄,卧龙凤雏的唯一克星。
——
今晚的斋堂虽仍是素斋,菜色却比以往丰盛许多,还没辟谷的年轻弟子们活像饿了好些天,终于见着一顿能吃的,在桌上风卷残云起来。
“容与君和九九师叔回来了,就是不一样。”弟子们埋头刨饭,还不忘谴责一番后厨栾小六师傅厚此薄彼的行径,换来过来添菜的六师傅每人一记锅铲。
笑红尘则乐呵呵在上头喝汤,偶尔眯了眯眼,眼神在云倏与衣轻飏之间来回瞟,最后换来云倏抬眼,冷冷地一瞥。
笑红尘即刻抬头望天,哼着小曲,作没事人状。
用完晚斋,师祖笑尘子破例免了众人的晚课,年轻弟子们不敢与容与君插浑打科,便不由分说,齐拖着衣九九进了澡堂。澡堂子里嘻嘻哈哈,热雾弥散出来,一夜都闹腾得很。
衣轻飏是那种摸到最后才出澡堂子的人。
杵在廊下,等九七、九八磨蹭出来,衣轻飏抱着装了毛巾和换洗衣物的木盆,长发随意挽了个团,发梢尚滴着水珠。
深秋清寒,月光轻轻流转他脸上,耳根还残留着澡堂里的热度,衣轻飏搓了搓手,呼出一口雾气。
步九八先单手抱盆晃出了澡堂,另一手勾着衣轻飏脖颈,好声好气,“九九,我都答应帮你打理一个月菜园了,你就别气了,成吗?”
衣轻飏瞥他一眼,“看你这一个月表现吧。”
步九八拍拍胸脯,有十足的信心:“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哪回出去,不是我和九七在照看你那菜园?早有经验啦。”
衣轻飏唇角翘了点:“那以后,也要拜托你和九七照看了。”
“那是当然!”步九八想也不想答应,忽地神色一顿,觉出点什么不对。
“以后?”他皱起眉:“九九,为何你这话说得……就像跟我们告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