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皇后(121)
无论是早已效忠新帝还是想要效忠的, 在看到中宫嫡出皇子出生后, 心底都安稳了几分。入朝为官最忌讳浑浊污水局势不明, 刚站了队,大树就轰然倒下的并非没有先例, 那些家族刹那间就被湮灭了, 即使勉强保住官职, 也会受其牵连不得新帝重用。
而当今陛下上应天命, 下从民心,又是嫡出太子继位, 初登基不久就后继有人, 再看那些曾经争夺皇位的前皇子们枯骨坟茔上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再也泛不起一点浪花, 永泰帝的皇位安如磐石,众臣归心,齐心协力想早日将大钦推上巅峰, 恢复曾经的恢弘帝国。
先帝晏驾后的安静肃穆也被新皇子诞生这一丝喜悦冲淡了些,太子践阼,赏定策之功,以前首辅绍氏、柳氏、定远侯府等从龙近臣为首或受晋封或得重用,永泰帝提拔上了一批心腹重臣,朝中局势变幻莫测。
而这一切容从锦都不再参与了,他谨守自己和永泰帝默契达成一致的约定,两耳不闻窗外事,居于王府安心做他的王妃。
“皇宫来消息了,封地已经打点好了,不日我们就要动身,王府这边留几十个人也就够了。”容从锦翻着肃王府的名册道,“余下的人皇宫出来的依旧送回去供陛下差遣,身契在王府的留在望京郊外的庄子上吧。”
“管家已经准备好了。”碧桃奉上名册,“这是带去建州的名单。”
“王爷喜欢吃酥酪,小厨房的人都带上。”容从锦细致的看到名单最后一行满意道。
“是。”碧桃掩唇笑道,”瑞王府这几日都忙着收拾呢,王妃放心奴婢都盯着他们呢,绝无差池。”
“保准咱们到建州王府一切如旧。”
“是肃王府。”容从锦微敛了神色中的轻松,正色强调道。
“是。”碧桃不好意思的行礼,永泰帝宠爱胞弟,加封亲王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这也有先例可循,一般都是在封号上加亲王即可,可是谁也没想到建元帝改了封号,连瑞王府的匾额都换成了肃王府。
碧桃想不明白,容从锦却能揣度出几分,瑞乃祥瑞之意,只能为旁人增添光彩,亦无法操控自己的命运,这本来就是先帝敷衍给的封号,肃则有威严、庄重的含义,比起瑞王的封号,现在的封号是永泰帝精心挑选过的更像是一位封疆受爵的亲王封号。
永泰帝是不愿意让任何人再轻视慢待顾昭,先帝驾崩不久,他就迫不及待的洗去这些微含讽刺的羞辱。
容从锦微阂眼睫,掩住瞳仁中的光彩,他总是控制不住的去分析旁人的行为背后的含义,这个毛病他应该改一改了,否则必生后患,那些曾经隐藏在太子温和外表下的锐利都一一展现,他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君王,到今日自己也不敢相信永泰帝竟然会放他一条生路…
”在王府住了一年多,却也有些舍不得了。”碧桃撑开窗,纤细手指握着茶匙在石铫内放了些苍山浮翠的茶叶移到小炉上依依不舍道。
“有什么,搬到建州我们还在一起呀。”扶桐掀帘侧身让王爷先行,跟在顾昭身后进来不在意道。
“从锦,猜猜是什么。”顾昭瞥她一眼,欢快跑到容从锦身边伸出一直攥紧的右拳。
“我可猜不出。”容从锦浅笑道。
顾昭神秘兮兮道,“从锦试试看呀,猜到了本王亲你一下。”
“扑哧。”扶桐本已走到一旁和碧桃低声交谈,闻言紧抿着唇强压着笑意还是忍不住泄出了一星半点。
王爷还学会活学活用了,一摸一样的招数被用到自己身上,容从锦半是无奈心底却半是甜蜜,侧首故作沉吟,顾昭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心的观察着他的面色,怕他猜不出来亲亲就落空了。
“今日要进宫,是给小皇子准备的礼物么?”容从锦轻声道。
“嗯!”顾昭欢欣点头,张开手掌捏着精美的玉蛐蛐给王妃看,“像不像黑将军?”
一只前肢锋利,背甲莹润张牙舞爪的蛐蛐斜卧在一片嫩叶上做前扑状被握在顾昭指尖,顾昭爱不释手。
工匠雕出来他都想自己留下了,做得也太栩栩如生了吧。
“很像。”容从锦含笑道,顾昭得到王妃的认同,快活的在他脸颊上飞快啄了一下,指尖在蛐蛐背甲上摩挲了两下,放进容从锦手里,“那从锦去给嫂嫂吧。”
“这不是王爷准备的礼物么?”容从锦不解道。
“本王的东西都是从锦的。”顾昭大方摆手道,眼神却粘在蛐蛐上,一会移到容从锦面庞上才露出些许羞涩,他的从锦是最好的呀,他希望所有亲近的人都喜欢从锦。
从锦带了礼物来,兄长就得喜欢从锦了。
“那臣收下了。”容从锦看穿顾昭的心思却没有揭破,不觉微微一叹,他还奇怪自己和永泰帝对弈那天,顾昭为什么会来得那么及时,后来扶桐支支吾吾的自己承认了他才明白,是扶桐那日被自己的举动吓到,又见他被陛下宣召察觉出了端倪,火速请顾昭去援救自己。
危急关头,也不知道扶桐是怎么描述的,面对扶桐的声泪俱下,顾昭一头雾水闯进皇宫见到他跟永泰帝间气氛尴尬就误以为他们起了龃龉,哪里想得到永泰帝是起了杀心?还忙着修复他们间的关系呢。
顾昭摆动散发着阳光气息的金色蓬松大尾巴,趁机劝他道,“皇兄人很好的,就是脾气有点大,你不要理会他…”
“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本王。“顾昭做了个握拳的手势,黑亮的瞳仁中流露出坚定的神情,”本王去跟兄长分说。”
容从锦看得好笑,故意问道,“王爷要怎么去分说?”
顾昭握拳姿势不变,眼神逐渐变得胆怯游移,想起皇兄揍他的模样,屁股就隐约作痛,但在自己的王妃面前又不能流露出胆小怕事的一面。
他可是王府顶天立地的王爷!从锦的夫君,不能说不行的。
“跟皇兄讲道理!“顾昭觉得显现不出自己做为夫君的魄力,想了想强调道,“本王会一直讲的!”
直到皇兄低头先跟从锦认错。
“王爷很厉害。”容从锦笑弯了双眸,轻声应道。
顾昭被夸奖后,简直像是一只全身毛发闪闪发光端坐在阳光下渊渟岳峙的沉稳大狗狗,挺直了肩膀,脊背像是一根挺拔的青竹似的,沉声道:“本王会为从锦做主的。”
“嗯。”容从锦微侧首,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
大皇子的满月酒过后不久,顾昭携王妃入宫去拜见皇后,让王妃将礼物交给皇后。
“王妃有心了。”皇后身着宫装,袖口衣摆皆绣翩跹鸾凤,鬓间垂着一只红宝攒珠发簪,凤凰钗口衔接着金丝流苏轻轻摆动,温婉依旧身型也已经恢复窈窕,只是遮盖仔细的脂粉下隐约流露出一点微显苍白的肤色。
太后极为满意这个儿媳,月子里满宫精心照料,长春宫赐下的珍贵补品也流水似的送到皇后宫里,只是生育大为损伤元气,皇后修养许久还是气色不佳。
“侄儿呢?”顾昭左顾右盼,被永泰帝强灌输的皇室礼仪都抛诸脑后了,探直了脊背想要透过屏风看向殿后的方向。
“午后陛下想见大皇子,吩咐乳母抱他过去了。”皇后轻描淡写道。
容从锦眉心微颦,随即驱出心底隐约的不安感,他和永泰帝的交易是建立在他不再插手朝堂之事的基础上,他再越界即使有顾昭在他这边,永泰帝也容不得他了。
左右都是后宫事。
“兄长想见侄儿,应该自己过来呀。”顾昭嘟囔一句,想看侄儿的心思还是站了上风,起身道:“嫂嫂,那我去看侄儿了。”
“去吧。”皇后知道顾昭想一出是一出,顾不得许多礼节约束,无奈摇头叮嘱他道,“不可打扰陛下处理公务,记得去母后宫里请安。”
“是。”顾昭拱手行礼,“臣弟告退。”
容从锦跟在顾昭身后行礼,他在皇后面前向来安静,从不出悖逆之言,皇后浅笑着颔首就让他们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