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好看,但想换个老板(123)
可这样的话……他又将沛泽当成了什么?
保全性命,却折断他的骨脊。这是李元阙遍寻不得的人,不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难道就可以自己亲手将他毁掉吗?
光渡已经走得很远了。
李元阙转身走下东胜州的城墙。
不需言别。
大事即成那天,便是团聚之日。
沛泽就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只要那一天来得早一点……再快一点。
……
光渡回中兴府一路,只用宋氏商会的人手,并没有惊动其他势力。
正如宋雨霖所说的那样,打发宋珧离开并不难,光渡递出一封信,请宋珧帮忙去宋地粮行处理事情时,就已经注定将自己这位友人,推出这遍布荆棘的西夏朝局中央。
“你还是决定要回去。”
宋珧说着和李元阙一样的话,可不同于李元阙的稳定,是他连笑容都是勉强而苦涩的。
“你的事,我自然会为你去办。”宋珧明白这是刻意支开他的路数,光渡并没有将这局设计得多么精巧,一则是他不想欺骗,二则是他们多年好友,光渡意在何处,不须明说,他们都已心有灵犀。
宋珧的手原本放在光渡的手腕上把脉,此时却反手抓紧了光渡,喃喃道:“你还是要回去……”
光渡缓缓点头。
“也是,谁能逼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呢?”宋珧神色莫名,“哪怕你知道,你回去要面临什么。”
“孙师叔说,他离开之后,皇帝没有药和针灸压着,算算时间,皇帝已经好了。”
“别便宜那个皇帝。”
宋珧猛地靠近光渡,“你如今的身体,已是没有问题……但与其便宜那个狗皇帝,你不如和我……我干干净净,也是第一次,身边从来都没有过任何人,我会让你很舒服的,咱们谁都不吃亏。”
他说的不是没道理。
但光渡看了他许久,“不行,我不愿意。”
宋珧次日离开的时候,没有向光渡告别。
但他留下一封信,信中纸尚带苦涩药香,只写着短短数个字,“祝君万事皆成,早日凯旋。”
光渡默默收好了这封信。
却在夕阳落山后,亲手烧了。
若能活着,便自会相见。
无论所举之事成败与否,这个美好的祝愿,都如此渺茫。
郊外荒凉的街道,逐渐有村镇环绕,路上行人逐渐增多,越接近西夏首府,人马便越是繁复。
有鸟儿鸣叫着,从他的头顶飞过。
光渡抬起头,看他们在天空上飞翔,自由无拘。
如此一路向西北,它们将飞过西夏人口繁密的中兴府,飞过时代守护无数百姓的贺兰山,飞越广阔沙漠,飞向更遥远、他看不见的地方。
海阔天空,自由翱翔。
中兴府的大门出现在路的尽头。
他却要走入笼中。
光渡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便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硬战。
他心甘情愿。
如今仍是寒冬,他踏着雪,拥着白色护肩,走入城中。
……
光渡出现在皇宫门前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惊。
于是他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太极宫前,站在台阶下等候皇帝的通传,就像过去四年中,他做过无数次的那般模样。
一阵寒风吹过光都有些冷,他轻轻咳了一声,将狐裘裹得更紧了。
这件白狐护肩,是他在边陲东胜州养伤时,宋雨霖从街上买来的,柔软光滑的皮毛上,有着干梅花的香气,光渡第一次握在手里时就沉默了很久,从此,便再不离身。
这次伤病后,他不如以往那样能受得住风了,站在这里,竟然觉得格外寒冷。
唯有将脸埋入这件白色皮裘中,才能汲取熟悉的暖,心里也格外安静。
皇帝从宫中踉跄奔出,向来注重文雅儒风的皇帝,此时竟连一只鞋子都穿反了。
太极宫前,玉色长阶幽深漫长。
皇帝在台阶之上的另一端,看到光渡那一瞬间,就彻底怔住了。他双眼中迸发出无比明亮而喜悦的光芒,就连嘴角都扬起笑容。
光渡也该笑一笑的,可是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双目泠泠注视着皇帝从长阶奔下,在他面前站住,竟然停顿数息,才敢伸出手,将他猛地搂入怀中。
“光渡……光渡……”皇帝声音都是颤抖的,光渡都很少见到皇帝在众人面前失态,光渡站着没动,目光却越过皇帝的背后,看到另一端的人。
许许多多的人,乌泱泱的跪在地上,有新面孔,也有许多熟悉的旧面孔。
众生百态,林林总总,繁华过眼走,君恩如流水不外如是,他也看得有些倦了。
乌图在众人之首跪着,他如今已是内务总管了,只看身上衣品与装饰,便知道他如今混得不错。
他深深跪在皇帝数步之后,正如那些不敢直视龙颜的太监、宫女和侍卫,乌图脸色煞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他在恐惧……却也不只是恐惧。
他悄悄抬起过头,却正好撞上了光渡的视线,电光火时的一刻对视后,乌图深深埋下头,那是臣服的姿态。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光渡定定看了乌图几眼,看得乌图全身跪伏于地,才移开目光,又看向宫外另一角。
他看到皇后仪驾到来,皇后在太极宫外的轿子上,看了光渡一眼,突然笑了。
她遥遥点头示意,便率宫人离开,不曾通传,更不曾说过一句话。
皇后来得莫名其妙,可是那一眼对视,她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而长阶之下,太极宫前,光渡惊鸿一瞥的模样,镌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台阶下的人失踪数月,身形肉眼可见地消瘦许多,那件松松散散堆在臂肘上的白狐护肩之下,是一件紧身红色短袄,银线绣出祥云纹,错落有致从领口、胸口、再没入腰间围着的白狐皮毛,再配上那张玉面,几乎是夕暮坠云,落于他一人之身。
如此配色,红娇白仙,又衬得他雪白的脸上多了几分气色,明明看得出身上尚有病气,却在他身上,变成了极其惹人怜爱的脆弱和破碎。
却又远远不止于此。
光渡从来都不止一副极佳的皮囊,他身上那种极为矛盾而勾人的气韵,比以前还要动人心魂。
就像他的生母,明明不情不愿,却依然能勾走自己父亲的魂。
皇后身边的心腹宫女,难免疑惑:“娘娘特地跑一趟,什么都不做吗?”
“就是想过来看一眼光渡,但只这一眼,我便放心了。”皇后脸上笑意幽幽,“他回来仍是如此般模样,后宫就又要变天了,你且看着,只要他回来,就不会再有人得宠了。”
得宠,失宠。后宫女人度过一生,是好是坏,都仰仗于此。
可光渡从不是后宫女子。
他用了四年时间,已彻底从皇帝的后宫走到前朝,这一次回来,他更要站到朝廷权局的最中央。
光渡轻轻抬起手,正想拍拍皇帝后背以示回应的时候,突然眼神一凝。
在一片静默中,皇帝的太极宫里,走出了一个穿着粉色小袄的年轻女子。
那女人穿着宫妃的服装,似是睡迟初醒,脸上尚有迷惑,娇声唤道:“皇上?”
抱着自己的人,瞬间僵硬了脊背。
光渡看到皇帝宫中有新嫔妃的瞬间,就笑了出来。
那日东胜州密议,李元阙对他说的话,光渡一直在想是什么意思,可今日他看到这个年轻女子,光渡就完全明白了。
一月之前,一些谣言便于在中兴府、甚至是西夏朝野中上下疯传。
——皇帝在四年前受过伤,伤到了男人最看重的那处,这些年,一直有难言之症,广觅名医不得。
想必皇帝知晓之后,定是极为震怒,他下令严禁议论此事,可越是禁止议论的事情,别人便越会信以为真。
此事传得满城风雨,不少人都将这四年光渡得宠之事,与皇帝无能之事联系在一起……后宫再无怀孕的妃嫔,可不就是从遇刺后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