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梦我(23)
临走之时,给温别桑留了一瓶金疮药和一卷纱布。
温别桑看也没看一眼。
楼招子说明年三月,他就会遇难成祥,否极泰来,这件事确实值得高兴。如果没有那一句,今日他最恨之人,将会给自己带来想不到的荣华富贵的话。
所有的吉祥全都是宫无常带给他的?
这就代表着他向宫无常屈服,成为了他手中的工具,这如何能让他高兴?
温别桑心里明白,楼招子和庞琦到底还是宫无常的人,话里话外,都是在劝说他向宫无常服软。
他并非不能服软,他也尝试了服软。
可宫无常依旧还是那个宫无常,霸道跋扈,不可一世,说翻脸就翻脸。
地牢里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怪笑。
温别桑知道了她叫申悦容,只是并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
忽地,一道意气风发的声音传入耳中:“星月楼开张啦,小婉,小鹿,你们快去准备一番,本尊今日要让整个盛京大开眼界——”
星月楼……
温别桑猝然起身,快步跨到了牢门旁,扭脸朝幽邃的过道望去。
那声音却像突然出现一般,又突然消失了。
温别桑站了半刻钟,才勉勉强强听到里面传来模糊婉转的歌声,他捂住左耳努力用右耳去听,听不清。
他快步来到牢房的最角落,闭目拧眉聚精会神,感觉对方似乎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什么,可是他的耳力太差了,除了模糊的碎语,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一点声音也捕捉不到,他才放弃般转身。
留下的金疮药瓶已经碎裂,洒落一地白色粉末,是他方才仓促起身时踢到了。
夜,饭厅的四周点着灯,映着桌上的饭食色泽诱人。
庞琦仔细地布着菜,明明还是以往的口味,他却明显察觉到,太子今日食欲不佳。
“温公子,从被关进去,便滴水未进。”他试探的开口,道:“方才奴才亲自去看,发现留下的金疮药也被打碎了,他手上的伤,也没有处理……”
承昀一言不发地吃着东西,表情冷冰冰的。
“牢房倒是还算干净,只是到底是地牢,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有老鼠……他,胆子那么小,估计今晚要睡不着了吧……”
一片沉默。
好一会儿,承昀才开口道:“说完了?”
“哎。”
承昀放下筷子,推开没动几口的碗碟,转身回了寝殿。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那妖孽染满鲜血的手捏着小刀片,泪眼汪汪的可笑模样。
一会儿又变成了茫然麻木的泪眼,和不断变换弩弹方向的素手。
分明还在哭,可行动之中却溢满杀机。
今日发生的事情不断在他脑中闪回。
闪的他头痛欲裂。
“把那个串串还我,其他的都留给你……”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娘不是亓人。”
“周苍术……为什么要杀我娘……”
三更天,一直闭着眼睛翻来覆去的太子殿下支着膝盖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捏了捏有些发痛的眉心。
“就算我帮你做事,对你唯命是从,可你还是随时可以杀了我。”
他发现自己对这句话非常在意。
紧随而来的火弹爆破声像是兔子呲开的一口白牙,够不上绝对威慑,却足够让人心神不宁。
胸口仿佛堵了一吨的棉花。
好像他今日之所以会搞得这么狼狈,全是因为自己的错……
因为他逼的太紧?连兔子都开始咬人了?
他烦躁地从床上走了下来,自桌前抄起一个药瓶塞入袖中,寒声道:“来人,掌灯。”
“这么晚了,殿下要去哪儿?”
无人回答,只有一道身影兀自前行。
伴随着摇曳的灯笼,逐渐隐没在长廊尽头。
第15章
地牢确实有老鼠。
承昀一走下去,就看到几只拖着长尾吱吱叫着跑开。
入口处的几个牢房都黑暗着,没什么主人,只有一个里面正点着灯。
其他人自然是没有这福气的,承昀一眼便断定了对方的所在,他接过掌灯太监手里的灯笼,道:“上去等着。”
“是。”
来到近前,对方正面朝里面睡着,下方,一只老鼠正在啃着竹制床腿。
察觉他的到来,老鼠当即拖着尾巴快速遛开。
一散开,才发现啃床腿的居然有三只。
那咯吱咯吱的动静,床上的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承昀来到牢房门前,轻轻将锁链打开,细微的锁链撞击声里,他放轻动作将链子挂在一旁,再推开门。
直到他走到近前,温别桑才猛地从床上撑起身体,睁大眼睛朝他看过来。
下一瞬,他便倏地朝里侧躲去,满脸惶恐地将手中的刀片对准了他。
承昀看了一阵那玩具一样的刀片,转身将灯笼的把手挂在牢房的铁栏杆上,走回来道:“把刀片扔了。”
温别桑没有说话,但眼眶又氤氲起了水痕。
承昀:“……”
他撩袍在床尾坐了下来,妖孽果真又朝床头缩了缩,依旧拿刀片对着他。
缠着纱布的手从袖中取出带来的药瓶,他凝望着温别桑,一言不发地递了过去。
温别桑没有接受。
两人僵持片刻,承昀开口,道:“金疮药,把你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白日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温别桑不可能那么轻易信任他。
承昀咬了咬牙,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放低姿态,倘若这妖孽再摆出如此抗拒的样子,他真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又是好一阵的僵持。
承昀忽然伸手,温别桑立刻举起手中的刀片向他划去,锋利的刀片擦过了他的小臂,承昀盛怒之下一把拧住他的手腕,温别桑的五指不受控制地张开,轻薄的刀片却未曾落下。
他显然已经捏了太久,刀片竟然已经被粘稠的血液粘连在指腹。
承昀捏住那枚刀片,刚扔出去,耳朵便忽然一阵湿润,他猛地侧身,听到了妖孽牙齿撞击的声音。
后知后觉,这厮方才想咬他的耳朵。
“你这疯子。”他低喝道:“我是来给你上药的!”
“我才不信你!”
“不然我半夜来这里干什么?!”
“……”
温别桑看了他几息,眸子里的水光随着不安的眼珠微微晃动:“你,你是来对我用刑的……”
“我若要对你用刑,为何不白日来?大晚上的我是吃饱了撑的吗?”
“那,你要给我上药,为何不白日来?”
承昀:“……”
温别桑确定了他不安好心,手虽被擒却还是一脚朝他蹬了过来,承昀按住了他的腿,见他依旧不肯老实,伸手一勾一转,直接把人扣在了胸前,道:“我说了,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你冷静一点!”
“你就是来对我用刑的。”温别桑背部贴着他的胸膛,双手被他牢牢钳制,巨大的恐惧让他声音都哑了起来:“你这恶人,虚情假意……”
“我说了我是来为你上药的!”
“这等善事,你白日不做,晚上偷偷摸摸……”
“白日你将孤搞得那么狼狈,孤不要面子的吗?!”
温别桑终于停下动作。
承昀快要被他气死了。他伸手将人推了出去,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
这厮刚才扭来扭去,害的他伤口又绷裂了。
温别桑转过来看他,表情显得有些茫然,目光落在他肩头泅出血迹的地方,他的眼神又转为冰冷:“你为何那么好心?”
“……你少问两句能死吗?”
“药里有毒?”
“……”
承昀转身去拿了桌子上的水壶,再捡起地上的纱布撕开浸湿,道:“手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