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246)
众生百态,神佛俗世,他希望他都看看,无需把视线只放在他身上。
苏明雅缓慢地描述了神降台的万人祷告场景,擅丹青的人言语也如画,他今天不用伪声用本音说话,顾小灯既不喜又不得不承认这厮声音悦耳。
“我不喜欢他们因无所求而求。”苏明雅说得有些绕,“我只觉得他们,虚无又荒谬。”
顾小灯明白他的意思。他愿意在佛前屈尊,为的不是信仰是功利,是排遣,是寄托,千机楼的信众侍神,多的是打从心底的认同,如鱼要水,如草要根。
相比之下,关云霁对神降台的描述就直白得多,他充满抗拒地描述那里幽灵一样的烟雾:“晋国严令禁止的烟毒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充斥着荼毒生灵,在晋国的国土上,为什么能有这样耸人听闻的土地?”
顾小灯也想着为什么,望了头顶:“他们也不是一出生就愿意这样虚无又荒谬地活着,牢山如果有灵,或许也不希望自己被塞满毒雾和血泪,也许是人没有选择,土地也没有了……”
他的声音本就透着股使用过度的沙哑,语调宛转低落时,听起来越发像喉中有刀。
但他很快抱着玉枕笑起来:“不过我们有选择啊,把他们改变了就是了。”
苏明雅和关云霁都顿住,顾小灯说得太轻飘,太轻柔,以至于天真到有些圣洁,就好像不管他被顾瑾玉糟蹋多少回,底色都脏不了一样。
待到傍晚,两人才被顾小灯挥手下逐客令,顾瑾玉看着俩知好歹但偏要碍眼的狗杂种们走了,自动解除木头状态,挨到了顾小灯身边。
开口就是低沉的“老婆”。
“咿!”顾小灯的脸瞬间通红,伸手拍在顾瑾玉头上,“你这个野人,混账饭桶,蛮力怪,坏哑巴……你现在好些没有?眼睛还像浸了血一样,在想什么呀,不会是还在想怎么搞我吧?!”
顾瑾玉这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什么鬼样子,欲盖弥彰地伸手掩住双眼,薄唇翕动:“我也不想想……可控制不住。”
顾小灯忿忿地用脑袋撞他:“控制不住是另外一回事,你故意的!”
顾瑾玉单手把他抱进怀里,轻手揉他后腰,并没有反驳,揉了一会便又不由自主地解了顾小灯的腰带:“我看看。”
“看什么看!”
“要的,我给你揉揉。”
顾瑾玉得心应手地把顾小灯双手反剪,剥他衣襟看他身上的状况,顾小灯左脸那的淤青才化去一些,现在身上又有了,他太白,身上的斑驳好似雪里洒青金一样。顾瑾玉有些恍惚地低头亲他,着迷得如痴如醉,像含了蜜糖,舔了良药。
“我要休息,我不要再做了,森卿,好森卿,我们不搞这个了,我们谈谈正事,我有话要问你……”
顾瑾玉置若罔闻,轻车熟路地堵住他那能言善辩的话唠嘴巴,把顾小灯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摸出昨夜没用完的脂膏,想用到见底。
顾小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脑瓜子嗡嗡时,甩着泪珠想,大意了呀,忘了这里没有止咬器,就关不住犬牙了。
然而当顾瑾玉像嗜血的野兽一样时,顾小灯在害怕和哆嗦之中又觉得分外过瘾。
他就想在千机楼里和他相楔无间,一定要在这,长洛南安西平通通不行,就该在这。
怎一个痛快了得。
*
缓了好几天顾小灯才把腰酸劲缓过去,顾瑾玉的眼睛还是不能恢复成双眼漆黑的样子,但总好过异瞳,虽然还是神魂不定的模样,但不至于过分颓丧。期间他被云氏的人频频叫出去,回来之后倒是静水渊沉的冷静样,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苏关二人也缓了几天功夫才恢复理智,顾小灯看他们心神不稳,一会弃猫似的伤心欲绝,一会豪猪似的充满攻击性,只当他们受了神降台烟毒的影响,掏出小包袱扎针又喂药,把关云霁扎得眼泪直飚,苏明雅还是不给诊脉,便监督着他咽了不少良药,看他咳得背过身去。
已是九月二三,深秋雨不停不休,顾小灯一下地就去打开沉窗看苍茫山雨,寒气扑面而来,刺得他骨头都发冷。他嘶着冷气想找件厚实些的衣服披上,悄无声息回来了的顾瑾玉就幽灵似的拎着件斗篷把他裹了个严实。
顾小灯眯着眼睛咕哝暖和,仰头蹭顾瑾玉两下就转而瞪他:“啊呀你这人,怎么又学耗子了,回来也不吱一声。”
顾瑾玉原地踏出两声重步,歉意地歪头看他:“吱回来了,吱有份口信要给你。”
顾小灯先是笑,听完怂了。
口信是从梁邺城递进来的,经过层层暗卫的相传言简意赅地安全转达给顾瑾玉,是来自大舅哥的远程威吓。
张等晴给顾瑾玉提了梁邺城中基本顺利的情势,以及让他泼命也得护住他的宝贝弟弟,他已经知道混弟弟金蝉脱壳跑到千机楼里来,给他传了五个字:你给哥等着。
顾小灯:“……我感受到他的气势了,我哥在外面应该很精神。”
顾瑾玉把斗篷的兜帽给他戴上,又剥开,如此反复,爱不释手地摸他脑袋:“不怕。”
“我才不怕。”顾小灯挺起胸膛做凛然状,“行啦,别摸我玩,大登徒子,我看你精神也不赖嘛,虽然眼睛和脉象还是怪怪的,我们坐下说话去。”
顾瑾玉照做,但黏人地把顾小灯托到腿上去,顾小灯下不去,只好耳提面命地警告他:“不许顶我!”
顾瑾玉欲顶又止:“……好。”
顾小灯深吸一口气,坐他怀里能微微低头看他,倒是足了点气势:“我知道二姐那孩子的存在了。”
顾瑾玉眼里有寒芒一闪而过,他专注地看着顾小灯,在他问出下一句时提前回答:“抹灭他的意思不只来自女帝,还有你二姐。”
顾小灯顿时被噎住了:“二姐?怎么可能!”
“顾守毅上个月秘密到了西平城,找你世子哥汇合,他转达的一项指令就是一定要把小孩杀了。”顾瑾玉知道每个顾家人的动向,“小灯不信我,之后可以去问你世子哥,问你五弟。”
顾小灯怔住。
“你本不需要理会这些,我希望你不要沾染丝毫腥臭。”顾瑾玉仰首亲他唇珠,“我一开始就不希望你来这里。”
顾小灯回过神来,轻咬他一口,哄他将心比心:“可你瞒不住我的啊,森卿,我知道你想让所有事情都有生死定局的结果之后再来和我总结,那样我就算是生气也是马后炮,拿你和他们都没办法。你就喜欢和我先斩后奏,现在我也这么搞啦,你看这种滋味是不是不好受?”
顾瑾玉说不过他,闷闷地只管亲他。
“我们森卿,是好森卿。”顾小灯说一个字就被含一会,呼哧喘着也不为所动,“我知道他们下这个决定一定有所谓的大局考量,好森卿,我不逼你顺我全部心意,但你最后要了断我们那小外甥时,让我先看看他,好不好?”
顾瑾玉被他温言软语哄得无计可施,含着他的舌头想硬心肠拒绝,可硬的是别的。爱欲浓重得极致时,顾瑾玉反倒能想起自己来到千机楼的目的,什么都不重要,顾小灯的意愿最重要。
他可以没有任何原则,他顾瑾玉本来就什么也不是,中枢和云氏当他是死物之刀,他是也不是,他最大的意义和价值是顾小灯的活物之犬,顾小灯欲谁生,他就让谁活,顾小灯欲谁死,那就让那人下地狱。
他分开唇齿直勾勾地看着他,顾小灯一能说话就急喘着夸他:“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噻,就知道你好,爱你。”
“爱我……嗯,要一直爱我。”顾瑾玉红着眼睛揣着温柔乡,想一头顶进去醉生梦死,“还有呢,小灯还想要什么?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
顾小灯没被存在感十足的欲物弄不清醒,反倒看着顾瑾玉痴心如狂的眼睛时有些迷糊,顾瑾玉炽烈的企望、小心的渴求快把他吞噬了,他散发着浓重的“想怎么用我都尽管提”的乞求,仿佛这样就能安全地置换看不着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