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杠精从良后(255)
谢深玄:“……”
谢深玄叹了口气。
他想胸腹处受的伤,不可能太轻,可看诸野神色,他倒是还想用小伤的借口一句话盖过,谢深玄实在很不喜欢他这样,他稍稍朝着诸野凑近了一些,想着那伤已痊愈,又在腹下,他总不能让诸野现在给他看一看伤势已如何了,他不知如何温言软语宽慰,到头来只能垂下眼睫,心中再略带几分紧张,问:“画舫之时的伤,应当也已痊愈了吧?”
诸野点头:“早已痊愈了。”
谢深玄稍顿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你在长宁军时,是不是还留过不少旧伤?”
诸野:“……”
他到此刻还是弄不明白,谢深玄今日怎么忽而便关心起了他曾经的伤势,在他看来,这些事早都已经过去了,既是如此,那也不必再提,以免再令谢深玄担忧,况且当初他在长宁军中那几年,虽是留了些旧伤,可大多并不严重,也实在没必要提及,他便道:“都是些小伤。”烟善厅
谢深玄:“……”
诸野:“不多,也不算太严重。”
谢深玄:“……”
谢深玄总算觉得心中有些愠怒之意升起,他最不喜欢诸野这般,可他自己性子不够爽利,以往诸野如此时,他只会自己生气,而后迁怒同诸野或是身边之人说一些恼怒之语,可这等境况下,想来谁都弄不明白他心中的意思,诸野又是个傻子,他更不可能据此猜测出谢深玄的心意,在他眼中,大约每次见谢深玄发怒,心中都觉得有些莫名,若谢深玄不愿同他直说,只怕他猜到最后也难有什么结果。
谢深玄只能尽力压下心中那愠意,竭力克制自己那总爱胡乱发脾气的性子,再深吸一口气,方才冷静一些,道:“你为何总说那是小伤?”
诸野:“既然都已经过去了——”
“你当初同我写信,信中只言‘平安,勿念’。”谢深玄终于绕回今日他本想询问的正题,道,“是真觉得这般我就会安心吗?”
诸野:“……”
“我父亲就在朝中,长宁军如何,他清楚得很,战况一传到江州,那些说书之人,大多也喜欢杜撰传唱此事。”谢深玄深吸了口气,可想起当年经历,他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父亲书信言语含糊,只会说长宁军到了何处,是否大捷,那说书传唱之人,又总爱夸张,每每编着说长宁军如何陷入险境,又如何绝境突围,你知我听他们所言时,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吗?”
他自己每每忆起当年之事,还有些止不住心惊。
他原以为父亲是不止长宁军中具体如何,毕竟他父亲是文官,又一直在京中,或许难知边军具体境况,只能自传回京中的捷报中窥见一二,可到现在他才知晓,诸野同他父亲多年来信件不断,虽然诸野总是报喜不报忧,可裴封河会代诸野写信,告知他诸野近况与长宁军进展,那自然也就是说,他父亲应当很清楚诸野究竟如何了,只是不愿告诉他。
而城中那些说书人,为着吸引看客关注,便总爱将故事编造得极为惊险,总是说长宁军如何遇险,而后反败为胜,生死突围,诸野与裴封河的名字不时便要在他那惊险万分的故事中出现,哪怕谢深玄知晓这些说书人的话语中总有夸大,他却还是压不住心中惊悸,这些年来,他已记不得自己究竟因此而做过几次噩梦,他无人可问,无处可寻,憋着满心的慌乱与担忧,好容易等到父亲与诸野的信,信中却只有几句寥寥安慰之语,半句都不曾切到实处,只能令他越发担心。
他心中当然有积怨,诸野给他回信中总写平安,他起初还恼怒回信,让诸野说得明白一些,莫要报喜不报忧,可他的回信没有用处,不管他提及几次,诸野心中永远只会有轻描淡写的那几句话。
长宁军行军时常在苦寒之地,隔江州太远,通信不便,谢深玄等上几个月,却只能收到这么几句话,他自然越发恼怒,可他去不了长宁军,自也无可奈何,好容易听闻诸野受调入京,他方松一口气,却又听人传闻,说诸野是在长宁军中受了重伤,皇上调他进京,是为了令他回京养伤的。
“你受调入京时,我听传闻说你受了重伤。”谢深玄几乎已压不下心中愠怒,极尽克制方才能以这般还算温和的语调同诸野说话,“我写信问父亲,父亲说无事,不必担忧,我请父亲将信转交给你,你在信中写,小伤,勿念。”
话至此处,这多年积累下的怒意终于再难压抑,他咬牙狠狠瞪了诸野一眼,忍不住怒道:“我若是只想看你写平安无事,还特意要你写信做什么?”
诸野:“……”
谢深玄:“怎么的诸大人,您是只会写这几个字吗?”
诸野:“我……”
谢深玄:“找个书信代写都比你强!”
诸野:“……”
谢深玄还是恼怒,当初他见着那信,几乎气得一日吃不下饭,他本就觉得当初诸野离开江州前往长宁军,是刻意在躲着他,这么几封信含糊其辞,更是令他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只觉得诸野当初一定是察觉了他那极其冒犯的亲近举动,因而对他只有厌恶,飞速离开江州不说,连给他写信都如此简略冰凉,好像哪怕多余半字,都不愿与他说。
这封信后,谢深玄便不再写信去问诸野近况究竟如何了,他想诸野人在京中,又当了玄影卫,大抵是不会返回长宁军了,这一回诸野可跑不了,他若能够入京,或许还能有些机会。
他原还未想好是留在江州,同他兄姐一般学习经商,还是随他父亲脚步入朝,此事之后,他便觉得自己未来的路已定了,科举太久,他等不了那么多时日,恰好太学补试在即,他便去考了补试,先进了太学。
而后之事,他更是想起便觉得生气,到京中后,他先是在诸府之外苦待数日未果,打消了这念头,想着太学生难见玄影卫,他还是需得入朝,已记不清读了多少日书,殿试时见诸野就在皇上身侧,他还难抑心中那忐忑,可朝诸野那处多看了几眼,换来的却是诸野那带着杀意而极为冷淡的目光。
他在翰林院呆了一年,几乎不曾怎么见过诸野,待到了都察院,同玄影卫总算有了些公务来往,见过诸野数次,可诸野并不主动同他谈公务之外的事情,他又摸不清诸野心中想法,不知诸野是不是厌恶他,因而总不敢挑起当年与诸野相识旧事,如此不知拖沓了多久,他越发意冷心灰,再加上都察院的公务实在很对他的脾气,便干脆将注意全都转到了公务之上来。
想到此处,谢深玄移回目光,看向面前老老实实坐着的诸野,越发觉得心中恼怒,简直恨不得揪着诸野,令这混蛋一件一件事给他认错。
可他也不过就看了诸野几眼,心中那怒气尚且还未持续上多久,便又忍不住想——诸野这人的性子,他难道还不明白吗?
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若不直接将话挑明了,一句一句将自己心中恼怒之事说给他听,他只怕到死都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在何处做错了。
他是好意,可谢深玄不想要这样的好意。
他应该更直接一些,将自己所想之事告诉诸野,至少问清诸野当初在长宁军中时,究竟都遇到了什么事。
“现今你可逃不掉了。”谢深玄沉下脸色,一字一句说道,“我问什么,你便老老实实同我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