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觊觎朕已久(7)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虽已是暮春,天气日日转暖,但骤雨还是让空气中泛起凉意。
林鸿让下人拿来披风和雨伞。他身量比皇帝略高,皇帝又穿得单薄,披风在皇帝身上显得有些大。小邓子为皇帝撑着伞走在前面,林鸿单独撑着另一把伞走在后面。
到了相府门口,小邓子掀起车帘让皇帝上了马车,皇帝抬手扶了一下车檐,伞沿一串雨珠便落在他手背上。
林鸿把自己手中的伞递给小邓子,小邓子不明所以地接过。
“冒犯皇上了。”林鸿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条手帕。他小心地抬起皇帝的手腕,轻柔地擦去那手背上的雨珠。
皇帝另一只手松松地握着折扇。扇柄是上好的羊脂玉,握扇的那只手白得与扇柄殊无二致。在昏暗的马车中,近乎耀眼。
林鸿放下皇帝的手,从小邓子手中拿回伞。他道:“皇上好好休息。”
燕云潇示意他站住,在怀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个什么东西,往他手里一拍。然后又哥俩好地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道:“走了。”
马车向前驶去,地上留下两道明显的车辙,但很快就被雨水遮盖住。
直到马车消失不见,林鸿才低头看向掌中,那竟是一个玉佩。
这是,饭钱?
林鸿:“……”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跟小时候一样,一点都不愿意欠别人的。”
冒雨跑来的小厮惊悚不已,他什么时候见过相爷露出这样的表情?笑得如此温柔和……宠溺?他硬生生被惊停了。
林鸿已经看到了他,收起笑容问道:“什么事?”
小厮咽了咽口水:“太后特意关照过的那位林宿来了,在前厅。”
林鸿皱了皱眉,往府中走去。回到前厅,他立刻面色一沉,冷声道:“谁允许你坐那里的!”
前厅里,一个男人正坐在皇帝刚才坐过的位置喝茶。听到林鸿的话,他立刻弹起,惊恐地看了看椅子。看了许久没看出名堂,纳闷道:“表哥,这椅子怎么了?”
他称呼林鸿为表哥,实际上林鸿压根与他不熟,只知道他是林氏某一支的后代,平日里游手好闲,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斗鸡走狗。前些日子搭上了太后的东风,想谋个官位。
“表……”林宿看着丞相冷漠的神情,立刻改了称呼,“相爷,您坐。”
林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坐皇帝刚才坐的椅子,而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林宿摸了摸脑袋,看了看空着的那把椅子,到底没敢再坐下去,便站着道:“相爷,您也知道我的情况,这些年玩够了,也想谋个官职,好做出一番事业光耀我林氏门楣。”
“说下去。”林鸿道。
林宿赔笑道:“太后她老人家也知道我的情况,前些日子,娘娘还传家父入宫说话。她让我来找相爷,让我一切听从相爷安排。”
林鸿放下茶盏,问他:“你想要什么官职?”
林宿嘿嘿笑着说:“您也知道,家父是做生意的,我从小就为家父算账……”
“你想管钱?”
林宿道:“相爷英明。”
林鸿道:“户部左侍郎不日便要致仕返乡,明日起,你便在户部任职吧。”
天降的惊喜砸晕了脑袋,林宿本以为顶多混个六部小主事当当,哪知丞相直接许了他户部第二把手的位置。他激动得连声道:“谢相爷、谢谢相爷!”他生怕林鸿反悔似的,迅速告辞了。
林鸿冷笑地看着他的背影。
今日刚从宫里回来,他便在相府门口等皇帝,还没来得及处理奏本。换做往常,他能在一个时辰内处理好当天所有事务,哪些该呈报太后,哪些要作为案例给皇帝讲解,都分得清清楚楚。
可是今天,林鸿坐在书房,一道奏本看了许久,什么头绪也没有。烛光下皇帝的困顿眼神、马车里隔着衣服托起的手腕,一刻不停地萦绕在他脑海。
林鸿叹了口气,拿出一张白纸,提笔作画。
他画的不是皇帝,也不是任何暧昧旖旎的东西,只是蚌壳。
两片坚硬的蚌壳,黑而结实。
夹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蚌壳可以为珍珠抵挡风雨和海浪,漆黑的蚌壳里保护着最漂亮的珍珠。
“我的珍珠。”他低声道。
第7章
累了一天后吃饱喝足,燕云潇一夜好梦。
第二天他早早地醒了,便听内侍说丞相让送了栗子糕来。
燕云潇正趴在床上,微阖着眼睛迷糊着。他每日早晨醒来,都会趴一会儿醒醒神,不然一整天都会没精神。银烛给他揉着肩,流萤在床头点上云雾茶香。
听见内侍的话,燕云潇慢吞吞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丞相最近有些奇怪?”
银烛立刻道:“有,绝对有!奴婢正想提醒您注意呢!他每天都来送甜点,昨儿还留皇上在相府吃饭,奴婢看啊,他这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一说话就激动,捏得燕云潇哎哟了一声,便忙放轻力道。
流萤挽起纱帐,语气沉稳:“奴婢觉得,丞相对皇上管得太严了些。这些日子,皇上一在哪位男宠宫里留得久了些,丞相就会立即入宫,劝服皇上回寝宫睡觉。依奴婢所知,过去从来没有臣子对皇帝的后宫之事干涉到这种程度的。”
“他这是怕皇上忘了情,做出有损朝廷颜面的事情。”银烛接过话头,分析道,“丞相这种古板严肃的人,为了维护朝廷颜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不让皇上在男宠宫中留宿,次数多了后怕皇上怪罪他,所以日日送栗子糕来讨好皇上。”
燕云潇平日里性子随和,对谁都是一副笑脸,银烛和流萤又贴身服侍了他许多年,说话便没什么顾忌。燕云潇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听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这是他每天早晨的乐趣之一。
他道:“无事献殷勤,总归是想从朕这里获得什么,可朕什么也没有,他想要什么呢?”
“……唔,也不是什么也没有,朕全身上下,只剩这一点美貌。”燕云潇玩笑地说道,“他总不会是图谋朕的美貌吧?”
流萤不赞同地轻声道:“皇上。”
“开玩笑的。”燕云潇伸了个懒腰,“林相一看就是那种,喜欢长相平凡、勤俭持家贤妻的人。朕的美貌,他欣赏不来。”
银烛咯咯地笑道:“是呢!丞相的那双眼睛只能看到奏折,哪能分辨男人是俊是丑。皇上的好处,只有我们姐妹才知道。”
燕云潇又与她调笑了几句,流萤在一边提醒两人注意分寸。
一炷香燃完,燕云潇不怎么情愿地起床了,吃到香甜温热的栗子糕后,那一点起床气便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下午在暖阁时,燕云潇向林鸿提起了灯会同游之事。
林鸿正坐在皇帝对面,整理刚才讲的奏本,闻言一愣,随即有些仓促地道:“是。”
燕云潇从他整理奏本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丝慌乱,暗自惊讶,体贴地道:“丞相若是与佳人有约,那便算了。”
林鸿已恢复了平静:“皇上误会了,臣并未与任何人有约。”
燕云潇挑了挑眉,起身缓缓踱步到对面,轻佻地拿折扇抬起了林鸿的下巴,轻笑说道:“丞相位高权重,又一表人才,怎会没有佳人相约黄昏后?难不成……丞相早已心有所属?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般幸运,说出来,朕为丞相做个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扇尖刚好抵在喉结处,林鸿眸色一暗,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中。两人一坐一站,无声地对视着。
燕云潇只觉得,丞相的眼睛变成了看不见底的深潭,眼看着丞相的脸色越来越僵硬,燕云潇无趣地撇了撇嘴,收回了折扇,心里暗道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罢了,灯会当天下午,丞相记得入宫,与朕一同乘马车前往。”
第8章
灯会当天,燕云潇乘轿到了宫门口,那里却停着另外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