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觊觎朕已久(43)
刚才他急于为皇帝取出鱼刺,忽略了其他。现在却再难静下心来——皇帝的牙齿整齐而洁白,舌尖滚烫。
他用蘸药的指尖找到嘴里划伤的那处,把药粉涂上去,轻轻揉按着,让药粉化开。
软的,热的,像棉花,像天上的云,像最上等的苏绣。
燕云潇张嘴太久,喉咙下意识吞咽口水。
林鸿看到那上下滚动的漂亮喉结,心里一凛,忘了手上的动作。
雪花簌簌地飘落在两人之间,可似乎是太热,还未落地就化成水。呼吸似乎同时急促起来。
林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手按在皇帝腮上太久,那地方氤氲上一层薄红,渐渐的,皇帝的耳朵上也染了层朝霞般的淡淡颜色。
他愣住了。
随即手指上一痛,他被咬了一口。
“看什么?”
燕云潇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手。
第32章
雪下大了。
冬静鱼欢快地跃出水面,原本平静的湖面荡起了点点涟漪。
船上的火炉已经熄灭了,林鸿一边烤着鱼,一边暗中观察着皇帝,视线反复落在皇帝的侧脸和耳朵上——原来那不是错觉,皇帝方才是真的脸红了。
这个发现让他雀跃得几乎拿不稳铁架,嘴角控制不住往上勾。他的珍珠,比他想象中更纯洁无瑕,从未被人采撷。
燕云潇自刚才推开林鸿的手之后,便一句话也没有说,怔怔地发着呆。发冠和肩头早已落上了厚厚的雪,他却浑然不觉。
自他七岁登基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回权力,为母复仇。金銮殿上一朝快意,妖后惨死殿中,名分被尽数褫夺,他追封母妃为皇太后,上一辈的恩怨就此画上了句号。
他重用父皇留给他的忠臣,渐渐掌控了朝权,今日更是一石二鸟,将御林军和京城守备军同时收入囊中,再也无人能威胁他的地位。
可……接下来呢?
接下来他该做什么?
当所有目标都实现,他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空虚。
这些天来,有朝臣上书提起封后纳妃一事,他照例是驳回。他并非对娶妻生子有什么意见,他只是无法和不爱的人肌肤相亲。
可是他不懂爱。
从小生活在四面楚歌中,他不敢对任何人表现出爱。因为爱是软肋,会成为敌人利用的工具。
等敌人消失,他终于可以放心去爱时,却已经太晚太晚了。
他已错过了学习如何去爱的年纪,一颗心如冬日湖泊的水,如熄灭的冷灰,再也没有去爱的冲动。
“冷吗?”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肩上传来轻柔的触感,雪花被簌簌抖落。
燕云潇抬起头,对上了一道关切的眼神。
林鸿把新的碗碟递给他,里面盛着刚烤好的鱼肉,鱼刺剔得干干净净:“方才是臣伺候不周,才让皇上吃到了鱼刺,是臣的失职。皇上再尝尝,这鱼脂肪肥厚,吃了也能暖和些。”
燕云潇平静地盯着他。
自从在崖底山洞中知道了丞相的心事后,燕云潇便无时无刻都在观察着。看到丞相因他的挑逗而全身僵硬,看到丞相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看到丞相因他受伤而焦急。
哦,丞相喜欢他。
可有什么好喜欢的呢?喜欢他什么地方呢?
喜欢他的脸,亦或是他的心?
丞相若是知道,他是如何的处心积虑,如何亵玩、利用这份“喜欢”,还会喜欢他吗?
喜欢有什么用呢?
燕云潇垂下眸,不去接那碗碟:“不想吃了。”
林鸿便放下了碗碟,又替他抖了抖肩上的雪,温和地道:“皇上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还是心情不好?”
燕云潇烦躁地道:“没怎么。回去吧。”他说完便转过身去面朝着湖面,端坐着看雪花一片片飞入湖中。
船靠了岸,燕云潇下了船,一声不吭地大步走在前面,披风在冷雪中猎猎作响。
“皇上。”
燕云潇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往前走。
“……皇上。”
一只手轻轻落在他肩膀上,燕云潇憋着股气停下脚步,瞪着面前的人:“做什么?”
林鸿无奈地道:“您走错路了。”
燕云潇这才发现自己走上了岔路,皱眉用力瞪了林鸿一眼,气呼呼地一甩袖子,往回走了。
林鸿忙跟上去,一边尽力回想着方才的种种,思考皇帝为什么生气。一面又止不住觉得,发脾气更可爱了。
等回到营地,燕云潇已恢复了仁善温和的笑意,对路上任何一位行礼的士兵和营官都报以微笑。
今日是皇帝首次来御林军营地视察,秦焕极下令准备了丰盛的酒菜,在营帐中摆了简单的宴席。
初冬天早早的黑了,营帐外落着雪,呵气成霜。一帘之隔的帐内却燃着熊熊的火炉,菜肴热气腾腾,一派温暖祥和。
军营中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只有成斗的烈酒和豪言壮语。酒过三巡后,气氛越加热烈,人人开始吹嘘陈年的荣光,在战场上砍了多少多少人的脑袋啦,迎风能尿三丈啦,能拉开多重多重的弓啦……
燕云潇坐在主位,含笑听着大家吹嘘,喝得脸红舌头大的营官们来敬他酒,他也来者不拒。
林鸿坐在皇帝下首的位置,本想劝他少喝,可转念一想,这个时候只有顺毛摸的道理,要是又逆了皇帝的意思,炸毛不说,好不容易转好的心情又会变糟。
于是他也不劝了,只是悉心地为皇帝布菜,不时提醒他吃一口。
“咚——”
一声巨响,林鸿皱眉看去,便见喝得醉醺醺的秦焕极端着一杯酒,重重地跪在皇帝面前,口齿不清道:“皇上,臣、臣敬您——”
燕云潇笑道:“何至于此?快起来吧。”
秦焕极醉得找不着北,撑着地摇摇晃晃地起身,燕云潇伸手虚扶了一把,秦焕极拉着皇帝的手臂,顺势又跪了下去,大着舌头道:“臣不、不起来!没有皇上,就没有臣的今天,臣敬、敬您一杯!”
林鸿看得额头上青筋直跳,走过去把秦焕极从皇帝手臂上薅下来,警告地说:“秦统领喝多了。”
秦焕极豪迈地一挥手:“没、没醉!”
林鸿加重语气:“秦统领。”
燕云潇看了林鸿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怎么,朕与秦统领喝杯酒也不行?”
林鸿便只能扶秦焕极坐下,听他口齿不清对皇帝诉说忠心,同样的话颠来倒去说上三四次。每当秦焕极说得情动,要去拉皇帝的手,林鸿都眼疾手快地给他按下去。
燕云潇含笑听秦焕极说话,不时勉励两句,说得秦焕极眼泪汪汪。
林鸿在一边看着,他发现今天晚上,燕云潇对任何一个来敬酒的人都是笑意盈盈,唯有对他不冷不热。而自从回营地后,他们没有单独说过话,他没有惹怒皇帝的机会。那么皇帝最开始生气,是在船上的时候。
船上发生了什么?林鸿一面回想,一面飘飘然,皇帝只对他生气,是否可以说明,他与其他人终究是不同的?
一阵琵琶声突然响起,在谈笑声和吹嘘声中格外清晰。
众人不约而同向营帐门口看去。
两名身着轻纱的绝色女子迈着舞步进入,分别停在了皇帝的两侧。
林鸿面色一沉。
秦焕极哇哇吐过一通后,已经趴在桌上打着鼾睡过去了。此人心思憨直,必不会安排温香软玉来讨好皇帝。
那便是底下的某位营官自作主张。
林鸿走出营帐,唤来亲信吩咐了两句。
等他再回去,却见女子柔若无骨地倚在燕云潇怀里,喂他喝酒。燕云潇的发冠已摘下,面带三分醉酒的酡红。
林鸿走过去,刚想说话,燕云潇却抬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林鸿:“……”
“皇上,喝嘛~”女子娇笑着将酒杯贴在皇帝嘴边。
燕云潇微微偏过头,喝下了酒,长睫覆盖下的眼睛黑黑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