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49)
伴着稀疏树影摇晃,侯府侍卫点燃了火把,满脸冷漠站在那一具具还淌着鲜血的苟延残喘人山前。
傅锦执剑而立缓缓开口,“留着他们一口气,就是为了换取我想听到的答案,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让他们随着邪天剑阁今夜一同葬送于冲天夜火中……”
“如果他们这些命不重要的话,藏在江南柳家的你那位师兄温迟砚,我也可以请来,与你共赏千刀万剐、铜烙之刑。”
“傅锦——!!”
楚析捂紧伤口指尖被鲜血淹没浸进湿濡衣襟里,死死瞪着他,满眸射出愤恨视线,一字一顿厉声狠道,“你敢、碰、他!”
傅锦不为所动,缓声冷道,“你可以试试,看我敢,还是不敢。”
楚析咬紧牙,喉腔里却涌出一股腥甜鲜血,连忙抿唇去堵,却没来得及,只听‘噗’的一声从两侧唇角呕出一口淋漓鲜血,然后转瞬便染红了整个下颌。
他满身血污滴滴答答吐着血,扬唇狞笑了下,眼眶赤红得厉害,“你这样的人活该众叛亲离、孤煞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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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析:我爱师兄 师兄不爱我,我与江年合谋落幕 被江年相好摁着揍(老倒霉蛋了
第107章 107
傅锦最终也没能从楚析这里得到关于江年的消息。
不过他却听到了当初江年在侯府偏院里,是如何绕过重重暗卫与楚析暗中合谋的,他站在月下窗边听着楚析略带嘲讽的讲述那段旧事。
脑海却一点点浮现,江年在书房里提笔习字的场景。他以为那段时间他们之间有些缱绻温情,却不想他只是在背地里暗自筹划着如何离开他。
傅锦一直知道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天栈鸿沟,他不奢望江年放下仇恨爱他,他只是在心底暗想,有一天,是否会有一天,江年习惯了侯府习惯了偏院也习惯了他,他们就这样磕磕绊绊强制牵连在一起走至生命尽头。
可惜,没有这一天。
他的江年,丢失在了那夜血色浓稠的太子府里……
傅锦拿走了江年留给楚析的那枚私印,小小一枚玉质印章握在指尖,薄薄凉意顺着指腹缓缓渗透进心底里。傅锦垂手捏着那枚印章,指腹抵着印章底端坑洼处,将那镌刻在心底深处的名字一笔一划,细细描摹。
他整个人浸在漆清夜色中,声音也似隔着一层薄雾,“既然三千篇字画是他答应你的,那就留给你,但若再让我再看到一篇字画流入江湖,再听到一声诋毁江年声誉的消息,那你就跟着你的的邪天剑阁一起消失在这世上。”
江年没了家人,碎了凌云志,只剩这流传半世的飘渺虚名。
——惊才绝艳,文采斐然,高悬夜空可望不可及的当朝文曲星。
傅锦不能忍受连这半点虚名也要被人摔碎,他不许任何人用江年的名字毁其声誉。
那一身凌然傲骨的江年被从云端拽跌进了泥里,
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探花郎,却永远长存于他心底里,任岁月荏苒,时光变迁……
枯皮痴骨,永世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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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锦将江年给予的承诺,接了过来,他会亲自去帮楚析翻寻那藏在深宫旧院里的腌臢旧事,但他无法忍受江年的名字被染脏,他要他像月亮般永远悬挂在苍穹上,干干净净,清冷透亮。
他的江年,就该那样,清冷隽贵不染尘埃。
傅锦攥着江年的小印,坐在椅子里渡过无数个漫漫难捱长夜。指腹虚合握着它从凉到温,再从温到凉,月光透过窗洒在书房里,映着满窗心事随树影摇晃。
傅锦就那样耐着性子坐在黑暗里等了很久很久,终于在跟着周逾期的探子嘴里得到了点不同寻常的消息。
——周逾期每隔几月便会暗中回酉陽老家一趟,深夜去,寒夜回,小住两到三日,去去来来均在漆清寂静夜色里。悄无声息,掩人耳目,连续两年不曾断绝。
傅锦捏着玉质小印,心脏突然痉挛般伴着浑身温热血液重新活了过来……
他来不及等散出去的暗卫查明,他要自己亲自去看,披星戴月从京城一路疾驰至酉陽,傅锦去赴了当地县官的约准,备让他们去查周逾期老家的具体消息,却不想在赴宴的酒楼里便遇到了江年。
那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可识得江年的暗卫,都散在了江湖四处寻找他的消息……
身边只有一个小厮,一个在寒冬烈风里叫卖江年字画的小男孩子,傅锦坐在华贵车厢里穿街而过,那是江年离开后,他第一次从外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傅锦心底撕裂般一阵阵沉闷钝痛,鬼使神差,便将那孩子收进了府里。
可那孩子只知江年字画墨迹,不知江年真面貌,踏入酉陽酒楼的时候机灵扫了一圈,看到京中声名鹊起的周逾期周大人,便悄悄踮脚覆手遮嘴凑在傅锦身后小声提醒了一句。
傅锦本就是跟着周逾期痕迹过来的,攒了满腹的暗帐等着日后与周逾期清算,撑着淡漠,让小厮过去故意撕裂周逾期的伪装。
他就是要告诉周逾期,他来接江年回家。
堂堂正正,不遮不掩,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他的江年只能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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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满眸漆黑的他,不知道江年也在那座酒楼里。
夜深犹梦三千遍,相逢对面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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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里的温迟砚是《折柳》里的,楚析师兄,也是之前楚析带着年年第一次逃离侯府时候,在小巷里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突然出现是比较突兀,后面写楚析线时候可能会完善下(应该很短
骨科的是 太子楚霁月x三皇子楚云岫,不是楚析~
第108章 108
傅锦坐在楼上雅间里听着那群官员们的奉承寒暄,侧过头,支着下颌将脸转向窗外。
眼前一片漆黑暗色,可他却从那片漆黑暗色里看到了,满街熙攘人海里,江年端坐马背上朝他遥遥一笑的样子。少年意气,濯濯如玉。
包厢门被推开,方恒急匆匆赶了进来,俯身凑在傅锦耳边低语几句,眼里是止不住得激动颤动。
满厢宾客禁了声,相互看看,眸色凝重,均不知傅小侯爷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王侯贵戚,金尊玉贵,往日里都金贵的紧不好好在京城待着,突然前来他们这小地方,着实让人心底有些忐忑不安。
傅锦让人将满厢冒汗心惊的县官们好生送了回去,靠坐在梨花木椅里听着方恒将那探听来的消息细细讲完。
他没有着急去找江年,他想要将人留下来,彻彻底底的留在他身边……
方恒在侯府做侍卫十余年,心思细腻做事周到,派人暗中跟随那辆马车很快就查到了江年居住的具体地方。小村落清幽寂静百姓淳朴,讨口水喝的功夫,便将那两年前新搬来的教书先生家事无巨细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里最早原是酉陽周家的老宅,后来发了家,宗家大族都搬去了酉陽城里,听说有几代儿孙争气得厉害,直接被调任去京城做了大官好多年。几代人下来,村子里姓周的倒是少了,不过村中里长还都跟那周氏宗族沾亲带故。两年前那周家小公子端坐楠木车厢而来,深夜造访里正家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在里正携妻带子满脸笑意将人送上马车后,第二天村尾那座僻静清幽的小院子就被人买了去,村中地段最好的周家老宅也被改做了青麓学院……
再后来,村子里就多了位俊雅隽秀的教书先生。
……
傅锦浸在烛火如豆的昏暗夜色里,支着下颌侧头面朝窗外,一字一句听着方恒讲:江年失了忆,江年在做教书先生,江年被周逾期藏在了乡下里,改名换姓,避世隐居……
他半敛着眼睫静静听着,一直很淡定,甚至连周逾期每夜踏入小院,与那人同居同食都没怎么在意。
他想,原来那人喜欢这样恬淡的生活。
他想,原来没有他,那人也可以过的舒适随性,甚至更好……
傅锦敛着眼眸,默默握着那枚玉质小印,修长指腹抵着那人名字的刻痕缓缓摩挲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