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30)
“我不想管你什么大义大局,也不想管你们皇子间的明争暗斗!”
我咬着牙握紧剑柄,一字一顿恨恨颤音,“我只认事实!!”
“江年!!”
楚霁月面色惨白额角缀满冷汗,温热鲜血从捂紧的伤口处潺潺溢出,他拧眉看着我许久,垂眸露出虚弱神色无奈轻笑了下,“你知道落到三皇子手里会经历些什么吗?”
“刑部的七十二道酷刑他会让你们挨个儿尝一遍,铁钳夹碎骨,铁埽拂血肉,最后就着盐水冲洗一遍扫掉碎肉只露出十根鲜血淋漓的破碎指骨……”
阖眸轻轻喘了口气,他有些认命般开口,“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像是在找借口,可是江年,从那夜你父亲撞进权势争斗的局里开始,江家所有人的性命就已经写在了地府阎罗的勾魂册上。不是缮银案,就是楚云岫那边早已备好的通敌叛国,至少在我这里…可以让你的家人,走的痛快些……”
说到最后,话音已经弱得只剩下气音。
我闭着眼睛任凭眼泪溢下,扯了扯嘴角恨声轻嘲,“这么说,是我该谢谢你了?”
楚霁月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封潦草仓促的破信,声音有些低哑,“我只是希望你能走出来……”
那破旧信封上,苍劲俊秀的浓墨字体熟悉得像把利剑,一笔一画刺得我眼眶滚烫发疼!
死死攥着楚霁月衣襟,我恨不得将他就此碎尸万段!
可是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颤抖着手去接。
楚霁月封住穴道,撑起身拔出短剑丢在地上,掩了掩眸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我浑身颤抖着将信封拆开。
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眼泪就不受控制地砸落下来!!
……
【吾儿阿年,.....勿坠嗔痴恶念,三皇子性情暴虐,实非明主。如若窃得东宫位,他日荣登大宝 必祸及黎民。为父不忍,幸甚识得东宫面,误入棋局,慷慨赴死,实为吾之所愿。
纵观为父一生,仕途寥寥,如今能为社稷捐躯,生命固短亦为厚矣。之于家人,亏欠诸多…..
牢中汝母时常惦念我儿中榜登科,未摆酒,未庆贺,未宴宾客。实乃当初戈戟之事突发仓促,时至今日,每每念起仍为一大憾矣。为父之过望我儿谅息,来年八月记得折桂祭阿娘……
吾儿勿哭,天凉记添衣。】
我捏着手中薄薄一张泛黄破纸,咬紧嘴唇,眼前一阵水雾颤晃碎影模糊。
天凉记添衣……好一个,天凉记添衣!!
可是我想家了怎么办?
天下虽大,却无一处是吾家,夜灯万盏,却没一盏是为我而留……
血肉胸膛处似被人硬生生剜掉一块,鲜血淋漓的透着风,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怀揣满腔恨意,撑着一口气终于走到这里,我想杀了楚霁月,可父亲选择帮他……
——可是父亲选、择、帮、他!!!
父亲用半生功名认下错罪,去帮楚霁月,然后心甘情愿被他亲手钉死在罪臣册上。
父亲用江家满门冤魂去帮黎民百姓择明主,可百姓却对那滚落满地的头颅鄙夷痛骂:贪官污吏、死得痛快!!
道尽途穷,无路可走,父亲心甘情愿去做了那为天下人扶持明主的弃子,可是...可是......
明明我江家满门无辜无罪!明明我父亲胸怀天下满心赤诚!可是最终,连个身后贤名都留不下!!
乱葬岗,死人堆,无名无姓,枯骨忠魂。
无人在意。
除了我,空无一人在意。
......
这几年的辗转反侧愤恨绝望仿佛像个笑话,我困陷在仇恨里,苦苦挣扎,可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被人捏在掌心里戏耍!好像谁都没有错,可是为什么要救我呢?为什么非要将我困在这囚笼里像逗狗一样戏耍呢!!!
他们害怕我死,可我根本不想活。
撑在胸口的意气散了,我厌烦了,很累很累很累。我不想玩了。就这样吧。
闭了闭眼睛,我捡起丢在地上的短剑狠狠刺进了胸膛里。
“江年——!!!”
楚霁月淡然假面骤然崩裂捂着伤口惊慌向我扑来,我却跌进了一个有些熟悉的怀抱里。
看到傅锦惨白失色的俊美脸庞,我将头埋进他怀里蹭了蹭,任凭眼泪洇湿衣襟。
吾心安处是吾乡。
没想到最后令我心安的竟是这人怀里,真是可笑。
胸口处鲜血源源不断涌出来,傅锦颤抖着伸手去捂,浑身气势凄厉得可怕,我将脸埋进他怀抱衣襟里,缓缓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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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不顺了 就这样吧,he 别担心,傅锦主场才开启
第65章 65
傅锦跪坐在那里,浑身僵硬的抱着怀里人,颤抖着伸手去捂那不断涌出鲜血的狰狞伤口。
可是殷红鲜血不断从那血肉模糊的窟窿处潺潺涌出,那么红,那么红,浓烈刺目的颜色几乎恨不得要将他眸底灼伤!!
傅锦伸手去堵,可怎么都堵不住。
一个人、一个人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呢……
傅锦觉得整颗心脏都在颤抖。
他见过战场厮杀,见过血海尸山,见过刑部暗房里抬出来的一具具折磨地不成人形的尸骨残骸。他以为这辈子已见过所有极刑之最,绝不会再因为什么东西害怕。
可这一刻,他却怕得如坠冰窟满心颤抖。
铺天盖地的恐惧窒息向他袭来,快要将他整颗心脏生生撕碎!!
江年……
他低眸轻轻叫他,但是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喉腔猛地涌上一股浓郁血味甜腥,又被傅锦强行压下!
他沉着眼眸封了两道穴道,一遍又一遍聚起真气,顺着掌心相贴的胸口处输进江年身体里。可那身体破了个洞,真气输进去便如泥牛入海,半点痕迹都不肯留下。
傅锦低沉着眼眸调动真气不肯停歇,周身气势凄厉得可怕。
他还记得离府前夜江年窝他怀里昏昏欲睡的样子,疲惫阖眸贴着他胸膛,漆长睫毛沾染湿意微微发颤,乖巧的不像话。
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描摹那湿软漂亮的眉眼......
傅锦垂眸拨弄着他漆长眼睫,蛊惑般在他耳边引诱,“在府里等我回来。”
那人累得厉害,皱眉哼唧了声,不耐烦地将脸埋进他胸膛更深处。
傅锦忍不住笑了下,当他答应了。
他们在暗夜里相拥,在软榻上温存,他以为他们之间还有些温情在,可以让他放心去寻那解毒疗伤的良药仙方。
......
他越过雪山去寻那解毒的寒潭青蛟取血,然后被青蛟毒牙咬透了半个肩膀。
他披星戴月催马疾行数千里回京,然后被三皇子拦截在半道暗算埋伏......
傅锦通通懒得理会,他只想回家,只想快点再快点回家。
他以为他们还会纠缠很多年,他以为江年还会在侯府偏院里敛着眸等他……
可是,
等待他的却是,血海地狱般的太子府里,这个人毫不犹豫的扬剑自戕在他眼前……
那短剑仿佛刺透进了他心底里,一瞬间,令傅锦肝胆俱裂周身骤寒!!
他接住了那人软绵绵倒下来的身子,却怎么都堵不住那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那刺目血色似乎要将他整个淹没。
傅锦手掌覆在那人胸前不停将真气输进去,撑一撑,再撑一撑……
他已经叫人去接李太医了,
再撑一撑,再撑一小会儿就好……
傅锦沉眸抿紧薄唇,聚起所有的真气堵进江年体内。
这人就在他怀里,可他却觉得仿佛相隔千万里,他好像他好像快要真的、彻底的、失去他了……
·
江年浑身是血靠在他怀里,搭在腰腹的手腕突然软软滑落下去……
傅锦浑身一僵,抬手去摸他脉博。
可是他手指颤抖得厉害,完全分不清那晃动的究竟是脉博还是他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