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之间(38)
不过半日的路程,帝京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作为一国王都,帝京自是繁华,长街两侧商铺人声鼎沸,街上车马络绎不绝,来往行人皆是一身绫罗绸缎,腰系苏绣香囊百福玉佩。
放眼望去非富即贵。
聂槐安少年时魏崇英曾经带他来过,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他光听声音都能想象此地是何等的钟鸣鼎食,纸醉金迷。
玄机宫在帝京有处宅院,马车入了城门后便朝着宅院而去。
路上狐心和狐灵话别了聂槐安,没有随他们一起去玄机宫的宅院。
聂槐安知道她们有事要办也就没有多留。
马车自喧闹的长街驶入幽静的短巷,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宅院门外。
门口镇着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匾额黑底金字以篆书魏宅。
魏宅为五进院落,虽说比不上玄机宫,但在帝京能有处这样的宅院也不光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聂槐安在这里有间院落,是整座魏宅里最大的一间,楼有两层高,顶层为望阁,是魏崇英专门让人给他修建的。
从望阁往外看,能看见远处繁华喧闹的长街,若是到了掌灯时分,华灯初上,帝京美轮美奂的夜景望阁虽不至尽收眼底,却也可享一方。
谁都知道聂槐安是个瞎子,魏崇英却从不曾亏待过他分毫,哪怕他看不见也要给他安排最好的。
这座魏宅魏崇英虽然一年也来不了帝京几次,但宅院里一直留有做扫洒的仆役,一个老奴和两个护院两个小厮。
小厮都是玄机宫从拍花子手里买回来的,根骨好资质佳能练武的都被送到了枢阳山,而剩下资质一般的玄机宫也没有丢下不管,而是送到了玄机宫在帝京的宅院。
成年了不愿留下的玄机宫都会给点银子让他们自己出去谋生。
这些年来来去去走了好些人,甘愿留下守着座空宅的除了年过半百的老奴也就那两个护院。
而距离他们上一次见到魏崇英还是一年前,因而此时看见魏崇英几人都非常高兴。
端茶送水做饭活都干得十分利索。
两个小厮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两年前被送来的,他们见过魏崇英几次,却是第一次见到聂槐安。
老奴和护院告诉过他们一些关于玄机宫的事情,其中宫主有个师弟是时常说起的,而他们说起聂槐安就是为了告诉他们,不管有没有人住,坐北朝南的那间院子是任何时候都要打扫得一尘不染,不能糊弄的。
在他们三人的耳渲目染下,聂槐安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渐渐地比魏崇英还要高不可攀。
此时见到真人,两人眼中都有些恍惚。
聂槐安没有注意到两个孩子的视线,他正坐于花厅与魏崇英徐丹枫品茶。
薄青玉瓷茶盏水色莹润剔透,内盛澄红茶汤,铜质缠枝莲香炉檀香袅袅。
到了这时徐丹枫才愿意说自己为什么来帝京。
“因为‘长安乐,百世欢’。”
聂槐安从未听过,面露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晟楚太祖皇帝原是北疆出身,北疆信奉萨哈宗,长安乐百世欢是萨哈宗的庆典,早年太祖皇帝还在世时这个节日是普天同庆的。”徐丹枫道:“只是后来的皇帝都不信奉萨哈宗,这个节日慢慢就被帝京遗忘了。”
“既然已经被遗忘了,那徐先生怎么说自己是因此而来的?”聂槐安问。
“因为东宫太子。”徐丹枫道:“他信奉萨哈宗,为了与民同乐,也为纪念太祖皇帝,十月初十,他于东宫设宴,预备要在宴席上展示一样宝贝。”
聂槐安饶有兴趣地挑眉,“什么宝贝?”
“黄金牡丹。”
“金子?”
“是虫,西南的姬虫仙曾编写过一本《虫册》,黄金牡丹就收录在其中。”魏崇英道。
“又是虫,那这黄金牡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聂槐安问。
“酿酒。”
聂槐安闻言一愣,“酿酒?”
他本以为既然涉及了《虫册》,想来应该又是和毒有关,没想到竟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酿酒。
“长安乐百世欢,这既是萨哈宗节日的名字,也是酒名,传闻这酒只需要一种虫子就可以酿,这虫就是黄金牡丹。”徐丹枫手指比出小小一截,“只要一小口……”说罢指着天,“如入三十三重见凌霄。”
聂槐安蹙着眉头沉默了片刻,“……醉死?”
“不至于,但是能让人醉上个七八天,听说酒醒后人的精神体魄都有所见长,传闻萨哈宗的开宗人就是喝了这酒才得以位列仙班的。”
聂槐安听罢摇了摇头,“又是编来哄小孩的。”
天青芙蓉也是传闻仙女要送给王母的贺礼。
“撇去萨哈宗的传闻不说,黄金牡丹确能酿酒,这虫十分特殊,泡在酒水里就会散发花香,也就是它名字里牡丹的由来。”徐丹枫道:“而最神的是,这虫泡在酒缸里并不会死,开封后黄金牡丹还是活的。”
聂槐安闻言眉头拧得更紧,先不说他并不喝酒,就是能喝这黄金牡丹酿的酒他一口也不会沾。
想到这聂槐安问徐丹枫,“徐先生赶来帝京难道是为了尝尝这黄金牡丹酿的酒。”
徐丹枫没说是与不是,只道:“如今这帝京前后可涌入了不少江湖中人,阴山鬼宴知道这消息不可能只来两个姑娘,酒尝不尝的不紧要,见识见识这黄金牡丹才是我此行的目的。”
聂槐安一愣,“……是吗?”
那司珩要是知道了……也会来吗?
第43章
太阳还没落山,徐丹枫就离开了。
魏崇英陪着聂槐安一起吃了晚饭,随后独自一人出门去见在帝京的朋友,把青冥和玄机宫弟子都留在魏宅看护聂槐安。
聂槐安等青葵准备好浴桶和热水后洗了个澡,上了望阁。
青葵本是要陪同一起,可惜没被聂槐安同意,只能候在楼下。
望阁里有一面墙上打通了一个巨大的月亮门,门两侧挂着帷幔,帝京入夜后华灯璀璨的夜景透过这扇月亮门就可以望见。
聂槐安是看不见的,他只是穿着干净的里衬默默坐在软榻上,身子的右边,月亮门后就是耀眼的帝京。
聂槐安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待在这里,他并没有那么喜欢这个地方。
只是他脑子里来回盘旋着徐丹枫的话。
如果司珩知道了他是不是也会来?或许他早就已经在这了?
如果他在这里,他会知道他和师兄他们已经来到了帝京,他如果知道了,会来见他的。
聂槐安没来由地觉得,没来由地坚定,哪怕他得出结论的一切依据都在如果上。
脑中思绪纷乱,东一块西一块,想到哪儿补到哪儿,拼凑出思念。
他太想司珩了。
他发现他此前的人生里,从未有过如此想念一个人的时候,这是甘之如饴的“折磨”。
第一个晚上,聂槐安在望阁坐到子时,司珩没有出现。
次日。
一大早就有人来拜访魏崇英。
花厅里坐了几个与他相识多年的朋友。
这些朋友都认识聂槐安,在帝京看到他也不觉惊讶。
之前魏崇英到处找他的动静可不小,此时见到人了不免戏谑聂槐安几句。
“你可知你差点把你师兄给急坏了。”
“真是大了,都学会离家出走了,虽然我小时候也没少干这种事,但是槐安啊,你就不要这么做了,你是没瞧见你师兄急成什么样了。”
说话的两人是在座与魏崇英关系亲近的,其一为七星剑唯一的传人,宋照星。另一人则是江南赫赫有名的三十二环坞少主韩涛。
聂槐安没想到这两人也来了帝京,听见他们开自己玩笑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
聂槐安话不多这二人是知道的,于是关切了几句后注意力就回到和魏崇英的谈话上。
聂槐安陪着坐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了他们谈起黄金牡丹。
宋照星和韩涛了解魏崇英,来之前两人就断言魏崇英不是为了黄金牡丹而来,此时谈起知道他们来帝京是因为徐丹枫要来,面露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