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应翩翩(3)
“应玦,你究竟在做什么?想冲一个不信任你的人摇尾乞怜吗?”
“你自小多负骂名,但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谤讥轻蔑任凭过眼,从不稀罕,更不低头。”
“自打记事以来,你何曾求恳过他人什么,为了个男人,何至于此?”
“你怎会喜欢一个这样的人,又怎会为了喜欢一个人便放弃尊严?!”
“这是你吗?这不该是你,不该是你!”
各种声音纷乱,应翩翩脸色发白,瞧着倒像是心虚的说不出话来。
傅寒青见他没过来挽留自己,心里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哼了一声,大步出门而去。
应翩翩顾不上管他,倚在桌边,单手撑住额角。
宛若天外晨钟惊醒了黄粱一梦,他突然间回想起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他这些年其实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感觉,自己要做的好多事似乎并不是心中的真实想法,却仿佛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控制着他一定要这样做。
比如同养父争执离心、责罚忠心下属、亲近小人,还有……喜欢傅寒青。
这种感觉近来愈发频繁,他几次试着改变,甚至曾经服用汤药,求助巫师,但往往也只能让头脑清醒一时,反倒显得整个人反复无常,喜怒不定,京中这才会有了他素有疯疾的传闻。
而此时此刻,他的自我意识终于苏醒了。
傅寒青走后,应翩翩一个人坐在那里思考良久,夜里便去河边投了水。
他所有的办法都已经用尽了,但是这“病情”却日益严重。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操控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么就说明,他的行为和存在一定是对什么东西极重要的。
那么……如果他不存在了呢?生与死交替的瞬间,是否可以摆脱这种可笑的操弄?
应翩翩决定试一试。
反正已经这样了,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要么玉石俱焚,他不会选择第三条路,变成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人,连累亲友,苟活于世。
从河里冒出来的那一刻,看见漫天月华当头洒落,他便知道,自己赌赢了。
二十年来还如一梦,梦醒后,前尘已非心中意,此怀更无无情人。
因而这样说来,应翩翩还得谢谢面前这位正直无私的伟大主角傅寒青。
——对这种满口仁义道德的伟人,最好的谢礼就是一刀子送去上西天,让他去当个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反派嘛,想杀主角,不过分吧?
应翩翩回手一摸,摸到了自己悬在腰畔的短剑。
此剑是他前年同人赌马所得,传言乃是当世第一高手、七合教的教主池簌亲手打造,外形精巧,锋锐无比,正是——
杀人的上好利器。
第2章 意气平眉生
应翩翩很喜欢这柄剑,或者说,他喜欢收集所有美丽、华贵、精巧的东西。
手指隐在宽大的衣袖中,他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已经迅速盘算出了把傅寒青就地捅死的利与弊。
傅寒青家世显贵,从他曾祖父那一辈开始就是世袭侯爵之位,他的姑母是宫中的淑妃,育有两子,深受皇上宠爱,他自己也是战功卓著,受封镇北侯。
这样一个人,肯定不能说杀就杀,但是应翩翩疯名在外,这年头有个这样的名声,总比正常人好办事些。
如果他因为被傅寒青冤枉,又是刚刚寻死不成,激愤之下“精神失常”,“一时失手”捅死了镇北侯,傅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也不能真拿他怎么着。
穆国素来重文轻武,目前边塞不安,武将紧缺,他可以自请发配边关赎罪,立下战功再回来,也比之前那辛辛苦苦出生入死,反倒给别人做了嫁衣裳的结局好上百倍了。
这把子不亏,可以弄死。
傅寒青看见应翩翩只是瞧着自己不语,眼中也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但无端让他觉得心里瘆得慌,不由停下了话头,问道:“你怎么了?”
应翩翩的拇指抵在剑鞘上,无声无息地往外一顶。
但剑刃依然隐于鞘中,纹丝未动,倒是系统发来提示声:
【注意,“傅寒青”作为本书主角,无法轻易伤害。请宿主努力作恶,提升反派经验值,可逐步解锁角色自主行动权限。】
系统也有点无语,一般正常人刚当上反派,要为非作歹杀人放火也总得有个适应期,从小一点的坏事干起,哪有这样上来就想杀主角毫无心理障碍的。
你把主角弄死了,这本书不得当场崩盘?这小美人也太虎了。
系统劝了之后,应翩翩还有些不信邪,又试了两次不成,意识到看来是自己心急了。
也罢,凡事都有规矩,既然得了这次重生的机会,那就暂且按照这本书的逻辑,一步步来吧。
这时,傅寒青身后的一名男子看见傅寒青的态度似乎松动了,立刻便站了出来,掀衣跪下,仰头对傅寒青说道:“侯爷,属下的弟弟尸骨未寒,家中姨娘幼妹以泪洗面,属下为侯府尽忠十年,请您为属下主持公道!”
随着这人的话,人群后面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哭声,竟是连死者的家眷都来了。
那跪着的人正是俞飞的哥哥俞蓬,他恨恨地看了应翩翩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侯爷处事一向公正,属下相信,您定不会徇私的!”
应翩翩负手当风而立,闻言仰头一笑,意态洒脱,说道:“夹枪带棒,真没意思。俞蓬,我说你找错人了吧?求镇北侯没用,我也不归他管。别说人不是我杀的,就算我今天站在这认了,在场各位,谁还能把我怎么样了不成?”
他这话说的特别混蛋,仇恨拉的妥妥的,系统显然颇为赞许,当场加分:【触发关键词“混账”、“作死”,反派值+2。】
应翩翩这话说的,就等于当众下了傅寒青的面子了,跟以往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模样大不相同,傅寒青不禁看了应翩翩一眼,微微皱眉,觉得很不习惯。
俞蓬果然被他的态度激怒,冷声说道:“凭你是谁,我只信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杀人者总会偿命!”
应翩翩微微动容,转头跟傅寒青说道:“你这手下可真没规矩,竟敢这样同我说话。事情还没查明白,他就这样咬死了我是凶手,莫不是跟我有仇吧?”
傅寒青望着他,目光中有遗憾,也有痛惜,低声说道:“阿玦,我是真的不想怀疑你,可刚才府里负责整理花园的小厮秋实已经指认,说是俞飞死的那晚看见你从花园里出来了。这件事你又如何解释?”
应翩翩道:“秋实是什么东西?”
随着他的话,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走了出来,跪下给应翩翩磕了个头,道:“应公子,小人在这里。”
应翩翩缓声道:“眼生,没见过。你抬头看着我,当真确定我就是你见到的那个人?”
秋实这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看了应翩翩一眼,只觉得这人如月之辉,如玉之华,仿佛天底下再华美的东西都不如他矜贵,可对视之间,那双漆黑的眼眸却如深不见底的漩涡,寒意沉沉。
秋实心中一悸,忙移开目光,低声道:“……是,小人看的千真万确。”
应翩翩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随从喊了过来:“我不喜欢说谎的人。梁间,你来教教他,应该怎么和我说话。”
秋实不禁抬起头,见应翩翩冲着自己浅浅地笑着,语气依旧温和而亲切,仿若闲话家常:“所谓‘桃花流水暗香盈,碧沼映兰汀’,眼下正是好时节。方才我在河中时,感到风吹水动,暗香盈鼻,风雅的很,想来你那么爱夜里逛花园,也会喜欢的。”
秋实尚且茫然不解,梁间却已经会意,大声应了个“是”。
他命人在河里打了一盆水上来,端到秋实面前,冲他嘿嘿一笑,然后就按着秋实的脖颈,将他的头按入了水盆中。
直到这时,秋实才明白应翩翩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此残忍之事,他竟然说的那么好听——这个疯子!
水从鼻子和嘴巴里灌入,窒息痛苦让秋实拼命挣扎起来,却根本无法摆脱后颈上铁钳一样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