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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风流(73)

作者:月神的野鬼 时间:2022-09-21 09:53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史诗奇幻

  赵慎也注意到了那氐人使臣正望着自己,没一会儿,那名叫安铎的使臣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自觉地转开了视线。
  朝廷在大阳宫中接见氐人使团,贺陵称病并没有去,他与李稚说起了那套礼乐编钟的渊源,“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秩序也。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怗懘之音。现如今人人崇尚玄道,已经把这些东西丢得七七八八了,将礼乐国器当做玩赏之物赐予外族,闻所未闻。”
  那套礼乐编钟本是贺陵命国子学的学生们按照古籍的记载修复所成,耗了不少的心血,为的是溯渊源、正教化,礼部的官员借上门借用,贺陵原本就不同意,后来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给了,得知元帝随手将这套乐钟赠给了氐人,贺陵默然了很久,在梁朝君臣的眼中,那件承载着历史过去的古制乐器,原来不过是精巧玩物而已。
  那是贺陵第一次感到心中空落落的,不是悲伤,不是愤懑,而只是一种空荡,一时不知究竟是他不合时宜,还是其他人太过荒唐,无论是哪种,都代表着这个世道确实不复从前了。
  “玄鸟之鸣,不复闻也。”贺陵将手中的笔放下,纸上是一只水墨的玄鸟,垂着的羽翼柔顺光洁,静静地望着他,他仿佛看见那只玄鸟朝他轻轻地眨了眼,又转过身向远方飞去,那是他心中的玄鸟,他想要开口呼唤它,却只能沉默着看着它逐渐远去。
  久病但从没有流露半分颓衰的老人在那一瞬间,眼中忽然失去了精神,腰背也佝偻了些,那一刻他仿佛是同时预见了自己的宿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浮上心头,他猛地低头咳嗽了声,一只手从身侧伸过来,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了,他扭头看向李稚。
  贺陵注意到他这个学生这阵子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可再仔细看去,又确实什么也没变,贺陵喝了口他递过来的茶水,顺了顺气,问道:“谢珩祭祖回来了吗?”
  他说的是“谢珩”,而非是平时说的谢中书,李稚莫名顿了下,道:“还未收着消息。”
  贺陵道:“还是要他回来拿主意,卞蔺做事不够持重。”又道:“说来这盛京果然是一日也离不开他。”
  李稚没有说话,贺陵对他道:“我没事,药留在这里,你也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李稚看着他沉默片刻,抬手道:“学生告退。”
  李稚出了门却没有回谢府,而是转而往另一个方向而去,氐人使团此次抵京,与梁朝定下了阴山之盟,对方守信与否暂且不论,这毕竟是自梁朝立国以来签订的第一桩和平盟约,哪怕只是一纸空话,在政治上也具有非凡的意义,盟约签订后,为了弘扬国威,元帝下令,双方将会在皇室演武场展开一场比武,届时安排梁朝的将士与氐人使团带来的勇士比试。
  李稚去了一趟国公府,要来了一张帖子。
  等到了比武那一日,赵慎自然是也去了,身边簇拥着一大群金吾卫,他自从遇刺后,元帝就派了宫中禁卫跟随保护他,要说他也确实是个人物,有皇帝默许加背书,短短几日间便招揽到一大群人追随于他。
  他用的方法也简单极了,看谁顺眼就闭眼大力往上提拔,无论你是什么出身、以前干什么的、是忠还是奸,上至文武朝臣,下至官兵小吏甚至太监,哪怕是以前得罪过他的,只要愿意效忠他,他直接大手一挥给予高官厚禄,更是许诺带人回雍州,在那地方士族的那套姓氏论全废,一切全都由他说了算。
  盛京是个士族掌权的地界,许多出身不高的文臣武将地位不高,也没什么前途,被他这么一蛊惑,不免心生邪念。短短时间内,顶着士族的高压,他的身边聚集了一大批攀附投机之徒,若有通天的捷径,谁不想要这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在许多人眼中,给士族卖命是做狗,给赵慎当走狗仍是做狗,既然没什么差别,那宁可做恶犬,也不再做永无出头之日的看门犬。
  双方在皇室武校场上遇到,赵慎打量着对方那群士族大人们难看的脸色,他也没说话,只转过身步上台阶,见过了皇帝,回身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了,萧皓站在一旁为他打着伞,元帝专门赐了他银狐糅皮的靠垫,他接过了皇帝贴身太监汪之令递过来的茶,与对方聊了两句,余光意外瞥见了一个人,视线忽然不着痕迹地停住了。
  演武场下,李稚穿着身靛青官服,站在一群士族官员中间,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他。
  双方视线对上,赵慎只一眼就自然地收回了视线,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波澜,一旁的汪之令弯着腰同他悄悄聊道:“陛下很重视此次比武,特意命人从十营禁卫中挑选出最出色的武士应战,这是难得为国效忠的机会,许多年轻将士争先想要上场,有这等志气必然输不了。”
  赵慎慢慢转着手中的琉璃茶盏,终于轻笑了下,那汪之令见状继续道:“陛下特意嘱咐,此处位置风景独好,台上台下是什么样子都能看得清楚,且受不着风,要专把世子的座位安排在此处,另有这一张温暖的银泷狐皮,乃是前些年宁州太守上贡……”
  赵慎打断他的话道:“汪侍中。”对方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再多嘴,只招手让侍者上来小心侍奉。
  赵慎重新看向台下,他没有再看向李稚,但余光可以扫见李稚仍是站在原地,李稚也慢慢别开了眼,双方的视线没有再交集,赵慎抬手喝了口茶。
  偌大的演武场分了两半,右边是梁朝廷的官员公卿,梁朝尚朱,一眼望去满座朱衣,左边则是氐人使团,他们穿着被他们命名为“走服”的贵族服装,据说这是他们的新帝亲手改的服制,玄襟雪羽,比传统的贵族衣服看上去干练整洁许多,方便骑马射箭,肩上披挂着一条雪色的豹绒。
  比试一共分为十二场,双方各派出四位武士,最终打败所有人即获胜。在演武台的正中央,有一方新凿出来的正方水池,高出水面一丈左右,是一座巨大的圆形武台,有天圆地方之意,同时也象征着晋河与阴山,这方武台是礼部官员所布置,可以影射出梁朝君臣上下的心思,他们确实对这场和谈倾注了很大的期待,希望自此将战争局限在这方小小的武台上,而非真正的西北边塞。
  很快,双方的武士分立在武台的两侧,各自挑选了趁手的武器与盾牌,从十营禁卫中选拔出来的年轻梁朝武士修长挺拔,严阵以待的氐人武士眸光沉沉,双方隔空对视着,视线碰撞出些腾腾的锐气来。忽然一个梁朝武士提过枪大步往前走,从那行走的姿态就能够看出来,他绝对出身士族名门,这倒让观望着的赵慎感到意外。
  说句实在话,赵慎心中对这群据说百里挑一的梁朝武士并没有抱太高的期望,所谓的十营禁卫,其实指的是京中的四万金吾卫加城防禁卫军,尤其是后者,是五年前改制后新建的一支年轻新军,许多都是二三流士族没地方安置的少年投身进去混日子的,其战斗力可想而知,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这群年轻的武士表现得非常出色,氐人武士几乎全程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是说单独某一个,而是所有的梁朝武士都表现得极为出彩,甚至不输于身经百战的雍州将士,可以看见对面座上的氐人使团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一个个直起了身体,连一直和颜悦色的安铎也不再说话,只盯着那方演武台看。
  撑着伞的萧皓心中也感到意外,低下头看向赵慎,赵慎沉默片刻,吩咐道:“去问问他们出自哪个营。”萧皓很快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回来,他弯腰凑近赵慎说了两句话,赵慎听完忽然看他一眼,萧皓点了下头,确定道:“是豫州北府调过来轮戍的新军。”
  赵慎在心中道:“豫州府如今的镇府将军是谢微啊,谢家人。”谢家不少人都外镇过豫、江两州,当年谢珩就是起自豫州,后来那位置上轮换了许多位谢家人,如今是谢微,这人是谢照的庶弟,也是谢珩的叔父。赵慎想着又看了眼那台上的场景,正好看见年轻的梁朝武士手一振,枪虚扫了半圈,在对方急忙提盾来挡时,猛地从上方越过对方的漆铁盾牌,剧烈摩擦时几乎擦出红色火星,一枪穿开对方肩上的黑色皮铠,在即将刺中对方的脖颈时稳稳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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