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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6)

作者:吴沉水 时间:2022-04-30 08:13 标签: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江湖恩怨

    这个人想干嘛,要怎样,我已经懒得探究,最坏的打算,不过父子二人,一起死在这里。
    只是委屈了孩子,他生下来就丧母,跟着我这几年颠沛流离,好容易过上点安稳日子,又被我所累。
    我抱紧怀里的小琪儿,冷冷打量着眼前一切,我们现下身处城南一处杂货铺后院厢房,地方虽然干净,但分明简陋异常。沈墨山吩咐人开了饭,也是一张四方桌上摆了简单三菜一汤,并无粉白黛绿的美婢,也无并陈水陆的佳肴,用的器皿,也不过寻常竹筷陶碗,不要说螺杯象箸,就是像样点的官窑细瓷也不得见。
    沈墨山招呼一声,大咧咧坐我们身侧,夹了一筷子豆腐尝了一口,笑逐颜开道:“好,豆腐够嫩又新鲜,快尝尝。”
    举止似乎自然之极,但我分明记得,萧云翔称他为“贵客”。
    萧云翔是世袭的阳明侯,这些京城达官贵人,旁的本事没有,看人下菜碟子的功夫是年久日深。他既称沈墨山为贵客,舍得请他听一百两一首的曲子,那这位沈墨山,就肯定有其“贵重”的地方。
    更何况,这身深藏不露,高深莫测的功夫?
    我端坐不动,怀里的孩子却捱不得饿,待我察觉时,他已经悄悄儿伸出小手,摸上边上一盘大白馒头,正双手捧了张大嘴待咬上一口。
    我心中一惊,一把拍落那个馒头,低喝道:“琪儿!”
    小孩小嘴一扁,很懂事地缩回手,却小小声说:“爹爹,琪儿饿……”
    我一听喉咙有些哽咽,这孩子虽然跟着我受苦,但我小时候饿怕了,再难都没让他捱饿过,可现在如果让他吃,怎么能保证这一口馒头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饿了就该吃,”沈墨山在一旁淡淡地说,他随即拿起调羹,舀了一小碗豆腐,尝了一口方递过来,似笑非笑地说:“怕的话就饿着。你能扛,孩子可扛不了。”
    我怒目而视,再低头看自家孩子不住咽口水的可怜相,终于狠狠心,接过碗,先吃了一口,琪儿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我,怯生生叫:“爹爹……”
    “等等,过半柱香,若爹爹没事你再吃。”我低头说。
    沈墨山闻言抚掌大笑:“阿黄啊阿黄,你这样,真不知该说是瞧得起我还是瞧不起我。我若想动手脚,这样试毒又有何用?”
    我放下碗,冷冷地盯着他,哑着声问:“抓我们来,你到底想干嘛?”
    “你猜?”他眨眨眼。
    我扭过头,自嘲一笑,挺直了脊梁骨:“易长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无长物,倒拖着个孩子和仇人,你带走我,他日萧云翔必要找你麻烦,我实在想不出对你有何好处。”
    “谁说没有,”沈墨山微微一笑:“我可以你为交换,让萧云翔淮安盐道,再让利三成。”
    原来如此,我心里一凉,深吸一口气,却听他语气一转,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我也可以,随时改变主意。”
    我抬头直面他。
    “我是个生意人,不做亏本买卖。”沈墨山含笑说:“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把你交出去。”
    “除了琪儿。”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要拿孩子说事。”
    “放心,我不至于。”沈墨山点头。
    “你不怕得罪阳明侯?”我微微蹙眉:“萧云翔为人自诩风流,实则阴狠,我险些要了他的命,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墨山宛若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脸上笑容加剧,眼底却精光四溢,口气清淡,却霸气天成:“区区一个萧云翔,我还不放在眼里。”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问:“你待如何?”
    沈墨山忽然转成温柔一笑,拿起筷子说:“吃饭吃饭,吃了再告诉你。阿黄,你爱吃什么,小阿黄呢?告诉我,明日我让厨子烧去。”
    我还未答话,琪儿却鼓起腮帮童声朗朗:“爹爹才不叫阿黄,琪儿也不是小阿黄。”
    “哦?确实是不好听啊,”沈墨山好脾气地应答小孩:“但是易长歌也很难听啊,琪儿给你爹再取个好听点的名?”
    琪儿很得意地偏着小脸,竟然说出一句我怎么也想不到的话:“我知道,爹爹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柏舟。”
    我如遭电掣,惨白着脸,久经沧桑的心底,竟然由不得开始颤抖。
    柏舟,柏舟,多少年,没人这么唤过我了。
    那个时候,青衣男人没有问我叫什么名字。
    他只是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从今往后,你就叫柏舟吧。”
    那时候,我还没读过书,书本对我来说是非常神秘的东西。我不知道他当时随手拿起的书叫《诗集传》,也不知道他只是正好翻到《柏舟》篇。我只是单纯地高兴,高兴自己终于有了一个象人一样的名字,柏舟柏舟,发音清脆,干净利落,听起来很好听。我傻傻地笑了,傻傻地问:“柏舟是什么意思?”
    他道,就是柏木做成的小船。
    柏木?就是柏树吗?
    嗯。
    我认得那种树,会掉皮,味道很香,于是我更高兴了,咧开嘴说,我喜欢这个名字。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后来,当我终于能识字断文后,我迫不及待地翻阅了这首与我同名的诗篇,那字里行间的忧愤之感,让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既迷惑又哀伤的感觉: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覯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这首由他无意间翻到的诗篇,竟然成了我此后半生最佳的注解。没有想到,那样一个午后,那样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随便一指,我的命运,就这样一语成谶。
    我们住的地方,叫叠翠谷,顾名思义,一年四季,均是满眼苍苍绿绿,郁郁葱葱,就如同满眼兑现不了的希望,灭了一个,又生一个,明明灭灭,没完没了。
    我们住的竹楼外面,一株枝干粗大,却叶细如水的树偏安一隅,每个月圆的夜晚,他临窗伫立,一袭青衣,玉纤横笛,悠扬的乐声,总能吹裂那一派氤氲的绿色。
    “罄央哥哥,那是什么树?”曾经有一次,我问罄央。
    罄央嘴角上翘,脸颊上浮现柔和的微笑,摸着我的脑袋说:“那个啊,叫凤凰木。”
    我还记得,我们相识在我入谷的第三天,那一天,他随手一指,我就叫了柏舟这个名字。
    其后,他将我交给一个少年。
    那少年大我好几岁,长得比年画上的女孩还好看,笑起来,比最清冽的山泉,还要令人目眩神迷。
    他对我说,“你就是新来的小柏舟啊,我是罄央,你可以叫我罄央哥哥哦。”
    我当时很迷惑,不太反应“柏舟”唤的就是我,只知道愣愣地看着这个纤细柔美,如一杆凤尾竹般的少年。
    我不敢相信,这样合该美上云端,遥不可及的人物,会对丑陋如斯的我,不带讥讽和厌恶,只是这么单纯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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