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74)
殷淮心下一跳,皱眉:“殿下,怎么不穿—”
齐轻舟倏然抬头,神情大动,光着脚冲过去跳到殷淮身上,四肢像藤蔓一般紧紧攀着他,喃喃道:“我以为你走了。”
声音和神情都招人又可怜:“我以为这些天只是我的一场梦。”
“我以为我做得不够好,掌印又不要我了。”
殷淮心尖一片酸软,一把将人抱起,回到床边坐下,将他放在自己腿上,一下一下顺着脊背安抚,额头抵着额头,亲昵地捏了捏他冰凉的红耳朵:“殿下不要多想,只要殿下还要臣,臣就不会离开你。”
心中叹气,是他之前拒绝小皇子姿态过于狠硬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齐轻舟其实很没有安全感,这些天像条小尾巴一样围着他转,恨不得无时不刻与他黏在一起,观察他的需求,无微不至。
殷淮很受用,甚至很卑劣地觉得,齐轻舟的这种患得患失的不安去感反而减少了他的忧虑和忐忑,毕竟他的自私和占有欲也不遑多让,他从前不止一次生出囚禁小皇子为他一人所独占的念头。
齐轻舟靠在殷淮肩膀上,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嵌入殷淮的指缝里,牢牢扣住,谁也无法掰开,他还沉浸在刚刚的惊怕里,恹恹开口:“掌印现在是不是没有以前喜欢我了?”
殷淮一怔,亲亲他的发顶,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缓声问:“怎么会这么想?
齐轻舟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又忍不住说:“你现在不会主动抱我,亲我。”
也不是说殷淮不回应他,可是他想念从前掌印紧紧拥抱他的力度、温度,带着殷淮独有的强势和温柔,只有在那样亲密无间的时刻他才能真切感觉到掌印对他的需要、悸动和热烈。
“也不拘着我去哪儿、干什么、和谁在一块儿,不再暗中派影卫盯着我,也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在焰莲宫的时候,殷淮管他管得严,出个御花园溜达一圈都要报备。
他想念殷淮时时刻刻牵挂他、目光放在他身上、心里放着他的时光。
殷淮圈在他腰肢上的手顿了顿,齐轻舟敏感,忙后悔道:“对不起,我、我乱说的,掌印不要放在心上。”
他这是在做什么呢?掌印能不计前嫌原谅他他就该谢天谢地了,为什么还要计较这些。
过了半晌,殷淮低声道:“臣以为殿下不喜欢被管得太严。”
齐轻舟天性活泼向往自由和无拘无束,那段禁锢他的时间不仅仅是给他带去了伤害和痛苦,也给殷淮带来了教训。
没有人知道殷淮一直是在如何克制自己,强令自己别再过多干涉齐轻舟,生怕引起他的反感和排斥,或是不堪的回忆。
这是他们之间最敏感的禁忌。
殷淮是绝对经受不起再一次失去齐轻舟的痛苦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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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甘愿
齐轻舟着急揪着他衣领子道:“我、我没有不喜欢。”
整个温热的身体都贴着殷淮,齐轻舟漆黑的目光胶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用鼻子碰了碰对方鼻子,急哄哄解释:“我喜欢的,喜欢你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喜欢你管着我,喜欢你不许我做这做那。”
“喜欢,很喜欢。”
说完他又有些失落:“可是你不会再那样做了是不是?”他曾经那样辜负过殷淮的一腔温柔和爱意,凭什么再要求别人用和从前同等程度和重量的情意去爱他疼他。
殷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捏着他的下巴,专注盯着他的脸,缓缓开口,语气很轻:“殿下不觉得被束缚、不自由不平等么?”
他说过,爱不爱,信不信,一切的基础,是平等。
其实,齐轻舟和他之间也是不平等的,只要殷淮想,他可以把齐轻舟包裹得滴水不漏,插翅难飞,就像原来,他不也自恃权势,囚禁逼迫了小皇子么。
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是他华丽的牢笼差点囚死了他最爱的百灵。
齐轻舟却睁大眼睛说:“我不觉得!”
他的神情诚恳又真挚:“那会儿是我在生气,也想不通,可是一旦我发现了我是这么喜欢你,那些就不是束缚和负担,是你的牵挂和我的情愿,是我心心念念渴求的东西。”
殷淮眸心震动,嘴上却仍是不肯松口,一字一句地警告他:“殿下就这么摊开了底牌不怕么?两个人之间的安全感是此消彼长的,殿下害怕了、忧虑了那臣就安全了。”
明明手上还紧抱着齐轻舟,姿态也温柔,语气却冷酷:“臣是个很卑劣自私的人。”
他狠着心教怀中这位得意门生、他唯一的爱徒:“殿下的在意、有所求和患得患失会无形给臣增添很多筹码,殿下毫不遮掩的占有欲也会给臣有恃无恐肆意妄为的特权。”
殷淮斯条慢理,像是分析朝势军情一般理性客观:“殿下这么依赖臣、渴望臣,臣就可以不再像以前那样捧着你,宠着你,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你好,而是你得反过来迁就臣。”
齐轻舟一会儿皱眉一会舒展,消化了半晌,只问了一个问题:“掌印也会没有安全感么?
“会。”殷淮如实道,也许会比齐轻舟心里的还要多。
齐轻舟亲亲殷淮的唇角安抚,又问:“但是我的患得患失会增加掌印安全感?”
殷淮没有骗他:“是。”虽然这很卑劣,但也是事实,感情本来就是一场拉锯。
齐轻舟眨眨眼,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柔软的嘴唇迷恋地贴着细腻的皮肤,道:“那我甘愿承受这种患得患失。”
牙齿一点一点啃咬舔舐他的耳根:“如果能让掌印觉得安全。”比起自己不好受,他更希望殷淮好受,还是让他来承受这种煎熬吧。
齐轻舟扭了扭身子:“本来就不用你再捧着我宠着我让着我啊,说了以后换我对你好!”
殷淮眸色渐深,一颗心忽然就被他的一句话温得妥帖柔软,像一滩烂泥似的,一把兜着他的屁股将人压在自己身下,连声音都是哑的:“殿下故意招臣?”
齐轻舟一怔,弯了眼睛,双腿缠上他的腰身,抬起下巴亲殷淮,气息乱喘,垂着眼,无辜又勾人:“是啊。”
“招你。”
……
次日早,齐轻舟随殷淮到营地巡军,主帅副将随从。
从马背下来的时候,殷准的靴扣被马鞍的钩子钩开了,殷淮本人都还未察觉,齐轻舟便已经敏锐地低头瞭了一眼,在千军万马前,神色自然地蹲下身去,为他扣上。
殷淮怔了一瞬,低头凝着他,齐轻舟却不觉是什么大事,朝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殷淮摇摇头,齐轻舟便对他弯了弯眼睛,冬日阳光落在他乌黑的睫毛上,让人心头一软。
至此,残存在殷淮心底里最后一丝顾虑和芥蒂也被齐轻舟那样坦然的姿态和发自内心的浓浓情意驱逐得烟消云散。
的确,爱与信的基础是平等。
但他唯独算漏了一样东西,叫甘愿。
爱一个人爱到心甘情愿了,就不会觉得束缚、不会觉得不平等,不在乎不计较,毫无保留。
小皇子终归是比他这种久浸权势沉浮之人要更通透更坦然的,在这一点上,齐轻舟比他领悟得更早更深,也做得更好。
齐轻舟说让殷淮只管等着以后看他的表现,并非说说而已,他对外宣称东厂的影卫,一刻不离跟在殷淮身边,端茶倒水亲历亲为。
“殿下不用做这些,过来,臣教你看地图和排兵。”
齐轻舟学得刻苦认真,每天比他睡得还晚的只有沙场的星辰和海港的月亮,但成果和收获也是显著的,他正在以一种飞速的节奏成长着,甚至可以说是成熟。
恩威并施地与联军交洽、带领支队打探敌情、妥帖安排好军中的后勤和部署,半个月下来已经能分去殷淮不少负担。
他收起以往在宫里那份混不吝的软糯嬉笑,港口的鸣笛声和沙场的广袤寂寥为他清秀的眉眼添上坚韧和从容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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