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59)
可那个时候,谁又还在乎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只是活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
江也沐浴过后,大夫就来了。大夫替他换好伤药,又重新包扎,还开了方子嘱咐丫鬟每日给江也煎药服下。这么一连串功夫下来,江也倒是有些想念钟倚了,这会子才觉得钟倚医术高超,至少大家都受了这么多伤,除了几个真的半死不活的,例如魏麟,其他人也没见着要每日每日地喝苦药。
那身盔甲终于被换下,他让丫鬟拿去洗干净补好,自己换上了从前的衣衫,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腰间还坠着上好的羊脂玉——不是他们江家奢侈,而是江家本来就是做珠宝生意,所以这府里,最讲究的就是这些珠宝玉器了。
丫鬟将他的头发折腾好,用鎏金的头冠束着那长长的马尾,原本就是江也以前最常见的模样,他却此时觉得浑身不舒服。那宽大的袖子,好像稍微动动就会甩到旁人,实在称得上是行动不便。
虽然江也现在打心眼里不太喜欢这些衣衫,可还是规规矩矩地换好,再去大堂向江父江母致歉。
江老爷子和江母坐在大堂等着江也。江母早已经止住了泪水,江老爷子却眉头不展,很气恼的样子。江也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给父母奉茶,说道:“是儿子不对,不该离家出走。我只是觉得好男儿志在疆场,此次跟随薛子钦将军行军打仗,为国出力,让我收获甚多,希望爹娘理解。”
江老爷子正喝着江也奉上的茶,听见这话,便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质问道:“我们理解你,你理解我们吗?”
“老爷说得没错,我们江家就指望你继承家业,你怎么能去从军呢?”江母说着,那声音有些哽咽,好似随时可以哭出来,“你这回只是受了轻伤,下回呢?打仗那随时会要了你的性命啊,你忍心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若是江家只有江也一个儿子,那江也纵使再不喜欢家里的生意,也不会随随便便离家出走去从军,毕竟百善孝为先,即便做不到言听计从,那也不应该让爹娘伤了心。可江家还有江免啊,虽说江免贪玩,但对于这个弟弟,江也是很清楚的,天生聪慧非常,只要玩够了,收了心,继承家里的生意,那是易如反掌。
江也柔声安慰道:“娘,我这不是没事儿么。家中的生意,让免儿来继承比较合适,免儿聪慧,比我更适合。”
他本也觉得说出这番话,老爷子会不高兴,可没有想到,他话音刚落,老爷子一章拍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江老爷子怒斥道:“你别给我提江免那个不孝子!”
“免儿怎么了?”江也不解道。
江母解释道:“免儿他……他在烟罗阁,为了个风月女子一掷千金……”
“这,这也算不得太严重的事儿。”江也如实说道。
江老爷子怒气更盛了:“是,不严重,一点也不严重!那女子大着肚子跑到我们江家来,要给免儿做夫人!让我这老脸往那儿放?!”
或许是情绪太激动,江老爷子边说边气得大喘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得江也好一阵担心。
这个事情,江免的确是过分了。江也想了想又说:“那免儿怎么说?实在不行收做侍妾,也跟通房丫头没什么两样。”
江老爷子回答道:“问题就是他不愿意收那女子进门!那女子现在闹得是湘城街头巷尾人尽皆知,我,我……”
眼见着江老爷子再说下去可能要气晕过去,江也赶紧走上去,给江老爷子顺气,边顺边说道:“是免儿不懂事,爹您消消气,免儿现在在哪里?我去劝劝他!”
江母立刻上前,接过江也的活,扶着江老爷子说道:“在他房里呢,老爷已经禁足他十日了。”她说着,一直朝江也使眼色。
“好,我去跟他说说。”江也说着,转身便往江免住处去了。
第54章
江也和江免的房间本身隔得就远,江也一路走到江免的住处,还没走进大门,就听见里面江免的怒骂声,还有他用力拍着门板的声音,只可惜门口两个看守的家丁对这声响早已经习以为常,无动于衷。看着江也走过来,家丁纷纷点头行礼:“大少爷好。”
“嗯。”江也微微点头回答道。
“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救命啊!”
不晓得的怕不是以为他江家私自囚禁少年,做的拐卖生意。听着江免在里面鬼哭狼嚎,江也走上前,一掌拍在门上,声响可比江免在里面敲得大得多。这一声巨响倒是把里面的江免震住了,房间内突然鸦雀无声。
江也低声使唤两个家丁:“开门。”
家丁依言上前把门锁打开,江也推开门便跨进去。一进去便见着江免站在一旁,看见江也的瞬间,嘴巴张得老大,感觉能直接塞进去一个鸡蛋还有空余。
江也径直经过他身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喝起来。家丁们见江也已经坐下,立刻又关上了门。江免站在旁边,视线一直跟在江也身上,好不容易闭上了嘴,伸手指着江也又开始磕巴:“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没礼貌!”江也骂了一声。
江免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真是自己的亲哥,连忙走到江也跟前坐下:“哥!你回来了啊!”
“还记得有哥哥呢,我以为你只记得烟罗阁的窑姐了。”江也眼皮都不抬一下,冷嘲热讽道。江免是谁,那是自小就跟在江也身后哭鼻子的幼弟,对江也的依赖比对爹娘还重,此时从震惊中缓过来,江免用屁股挪着凳子靠近江也,然后抱着江也的腰,一顿耍无赖地哭诉着:“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啊!哥!呜呜呜!”
江也哪受得了他这样,连忙去拽他的手:“你别抱着我,有话直说,别来这套!”怎料江免的手将他箍得死死的,江也怎么拽也拽不开,就听见江免说:“那个窑姐是骗人的啊!我只不过花了点银子听她唱曲,她非要陪我睡,我不肯睡,然后我就喝醉了,可我什么都没干啊!”
江免说的委屈,整个头都埋在江也的腰间,弄得江也一阵难受,卯足了劲儿,好半天才终于把江免弄开。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没有睡那个窑姐?”
“嗯嗯嗯!”江免跟捣蒜似的狂点头。
江也十五岁的时候,还在沉迷刀剑棍棒,上天入地这种听上去就很帅气的事物,那时候江免十二岁,成天跟在江也后边“哥哥,哥哥”地喊着,又烦人又可爱。后来再大些了,江也开始对身边的事情都兴致缺缺了,倒是江免爱上了出去浪荡。江也在家里十日有九日是见不到江免人的,晨起时间不一致,江免几乎不在家里吃饭,也就导致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少。像现在这般,抱着他哭的江免,江也猛然去回忆,都好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我就说你才十五岁,毛都没长齐,还能睡窑姐,呵。”江也冷笑道。
江免闻言露出惊恐之色:“哥,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么说话的!”
听到这句话,江也心中也是一惊,不过面上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确实,换做以前,这些粗鄙之语,他就是心里骂了,也绝对不会宣之于口,而现在,脑子里还没过,就已经说出口了。
这十成十是魏麟的锅。
江也即刻严肃道:“你别给我扯开话题,我只问你到底睡了没有?”
江免神色里有些不易察觉的慌张,他赶紧低下头,小声说道:“那我喝醉了嘛。”
“那就是睡了。”
“不是,就是喝醉了。”
“喝醉了所以没睡?”
“不是……”
江也在军营里呆了这么些日子,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爱弟宠弟的大哥了,见着江免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他就觉得气上心头,一声喝道:“你能不能爷们儿点?”
江免只好老实交代了:“就是喝醉了,所以不知道睡了没有。”
“……”
愣是没想到自家亲弟弟竟然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就被人讹上了门……也不是,说不定还真不是讹,这么一想,江免十五岁就能搞大别人的肚子,江也竟然有些佩服自家兄弟。
但是瞬间他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古人说得是真有道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那群粗俗汉子日日厮混在一起,他的想法竟也开始越来越不正经。
好在,虽说脑子里千万个想法飘过去了,对着江免他还是神情严肃。无论如何,总不能当大哥的带头想些污秽之事。
“那你收了她,给你做个侍妾,也好照顾你。”江也说道,“这肯定是最好解决办法,你想想,窑姐这么闹下去,爹面上无光,最后还是要你迎进门,你还落不得好。”
江免听着这解决方法,哭丧着一张脸拒绝:“哥,我真不要,这也太丢人了,我在那些公子哥中间都抬不起头了。”
“你以为现在就不丢人了?”江也挑眉反问道,“麻溜的,去跟爹认错,然后收了那窑姐回来,孩子生了就摆在家里当下人用不就行了。”
“哥——”江免拖长了声音撒娇道,“我现在当爹,你觉得能成吗?我还想再浪几年呢。”
以前江免但凡做错了事儿,只要跟江也撒娇,无论大事小事,江也都会算了。若是江也做不了主的事,江免这一招甚至没少让江也去老爷子那里给自己顶罪。而如今江免的撒娇一点作用也没有,江也依然坚持他的解决方案:“你跟我说这些没用,你想把爹气死吗?”
眼见着不起作用,江免破罐子破摔道:“那还不是你气的,哥你说走就走,爹可没少拿我出气。”
“……你别不识好歹,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