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人家(57)
茅悦美只好把自己的那一份又切开一半给弟弟,茅跃文一副不稀罕的样子吃进嘴里,眼睛立刻就瞪大了。
他立刻就理解了大家刚才为什么会露出那样惊叹的表情,软糯的胡萝卜用舌头一抿就会化开,甜呼呼地敷在舌头上,鲜美的肉汁充盈了整个口腔。
怎么会那么好吃!
他一边面上还强装骨气,一边手里毫不含糊地开始吃起其他菜来。卤水鹅肝肥厚香浓、脆皮海参软糯胶甜、香煎花胶口感丰厚,鲜味也比提升到了极致,让人闷头吃得停都停不下来。
腊八粥被送进包厢后大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都用疑惑的目光看向端菜的服务生,服务生笑着将御门席腊八节送粥的事情给说了,放下配菜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茅先生等他离开,立刻起身观察这盆粥,粥已经被熬出了精华,上菜过程中微微冷却的粥油厚实地盖在上面。茅先生拨开那层粥衣,被锁在里面的鲜甜味才得以被解放出来,瞬间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小菜是一叠酸萝卜一叠色泽浓艳的……肉?和一碗金红色的里头带着小桂花瓣的糖浆。茅先生夹了一块酸萝卜放进嘴里,嚼了好久之后才咽下去,看向小桌上的晚辈们:“都过来盛一碗,腊八节的,讨个好彩头。”
茅跃文本来是不想去的,但一边担心自己又因为要面子错失美食,一边又害怕茅先生会觉得他死教不改,灰溜溜过去盛了一碗,也不敢夹小菜,朝碗里舀了两勺糖浆就回去了。
就是这碗粥!
茅跃文盯着碗撅嘴想,就是你害我差点被赶出去。
桂花糖和豆米的清香结合起来,光味道嗅起来已经不俗。他看了看周围,自己浅浅抿上一口,浓稠的粥带着食材混合后特有的香气滚进口中,热、烫、甜,桂花和枫糖层次分明的香也夺目地很。
茅跃文想到自己进御门席时说的话,低着头坐在位置上不吭声了。
茅先生瞥了他一眼,看他被打击成这样,心中也很有些无奈。小孩子从小就要教会懂得天地有多广阔,一味自视甚高,茅家绝风光不过这一代了。
*****
严岱川带着一群人从会议室出来,恰好碰到刚出电梯的邵家司机,看到对方手上拎着的保温壶时他眼里就带上了笑意。
“啊哟~”王非木这些天过来和他谈高向影视海外发展的计划,几乎天天都呆在公司里,有幸见过了几次严岱川受到的优质待遇,又是眼红又是打趣,“你家宝贝又给你送吃得来了?”
严岱川眼里的笑意褪去,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邵衍是我表弟。”
王非木撇撇嘴,心说严岱川这种成天要死不活的性子,怎么就能走这种狗屎运。别人家的表弟什么样,他自己家那一两个都是讨债鬼。也不说别的了,给他个这样的老婆,漂亮会玩性格对口味,还能做一手好菜。
美得跟做梦似的。
严岱川让人带邵家的司机去休息,他对邵家的人都要亲热客气些的。自己亲手拎着保温壶开始赶人,一群下属却都不肯走,嚷嚷着不肯让严岱川吃独食。严岱川板着脸都想骂人了,眼见蹭饭无望的众人这才满心不甘愿地离开。
回到办公室,转开保温壶盖子的时候严岱川心里暖洋洋的。
看到里头盛着的腊八粥,严岱川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粥的香气扑面而来,他转头看向窗外稍显阴沉的天,密集的云层之后是久不露面的太阳,他阴云密布了几天的胸口不知为何也敞亮了起来。
一早上没时间吃饭,他开盖子的时候直接拿手吃了一片酸萝卜,酸甜爽脆的口感他满口生津,肚子顿时就咕咕叫了起来。
枫糖他是不会看的,严岱川直接把猪油渣和酸萝卜倒进粥里搅合搅合,送进嘴里时煮到稀烂的莲子红豆层层化开,肉汁满满的油渣和爽口解腻的萝卜混着粥一起咀嚼,好吃到无法形容。
进来送文件的助理打开门就嗅到这股味道,虽然一直强迫自己目不斜视,余光却从头到尾落在吃得香甜的严岱川身上。他放下文件,回头的步子一下比一下慢,盯着被严岱川放在一边没动的枫糖,临出门前才壮着胆子开口:“严……严董……那个你又不吃,能不能……”
严岱川掀起眼皮看他,和难得大胆子的助理对视了片刻,抬手将没动过的枫糖朝自己拢了拢,淡淡回答:“不行。”
助理坚持站了一会儿,丧气地走了。
一壶粥称着恐怕快有一斤,严岱川专心致志地一下就喝地差不多了。肚子有点撑,他抱着保温桶踱步到窗边,低头望着路面上那些因为天气寒冷拢着衣服迅步疾走的路人,心中忽然有一种自己现在特别幸福特别温暖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再来一碗呗?再来一碗呗?真没有了?真没有了?
严岱川:我吃了一斤!
☆、第四十四章
腊八这一场小范围的“施粥”将御门席的关注度重新推上了又一个高峰。
因为大厦前的广场人流很密集的缘故,一锅粥从弄下楼到施完堪堪只用了半个多小时,每个人分一碗,有幸能吃到的不过是少数人。但这少数被御门席的腊八粥惊艳的路人却在过后引发了极大的反响。这是真正来自于普通群众的声音,不同于阅遍美食经济富足却不接地气的少量群体,那些从不曾进入过御门席大门的才是大多数人。一份普普通通的走给人们带来的遐想是无限的——腊八粥从来不曾登上过御门席被人广为称赞的菜单,这样普通的食材都能有如此美味,那么那些声名远扬的名贵食材呢?
一时间网络上#存半年工资去御门席吃顿饭#的话题顿时被炒地火热。其实御门席的菜价也没那么高,普通人不讲排场的,随便吃吃,消费人均不过三千来块。真正贵的是那些专门来吃招牌菜的,点一堆花胶佛跳墙和耗费功夫的菜色,再来点小酒,随随便便一小桌人均五位数收不住。
邵衍还没学会上网,用智能手机最多也就接打接打电话。他一点不知道自家餐厅在网上究竟有多火,连带着他这个曝光率不低的御门席少东家也好好的出了把镜。他看电视的时候知道里头演戏的那些人现在被叫做“明星”,是一种特别受尊敬的职业,足够优秀的“明星”甚至会受到万人追捧,相当相当的风光无限。可邵衍并不知道,这些明星们受追捧靠的可不仅仅是“明星”这两个字的头衔。
最近他出门,越来越多的会碰到不停盯着他看的路人。有许多人甚至走开之后还要一直不停地回头看他,有时候还会凑在一起指着他的方向窃窃私语。
邵衍不明所以,搞不清这些人究竟为什么是这个表现,又不能因为被看两眼就把人拉到小巷子里揍,所以到现在都是茫茫然的。
他虽然上了电视,可却是个厨子,并不是明星啊?
年关之前,市委那边牵线电视台搞了几个书画展,邵衍被那位“李叔叔”亲自邀请,自然不得不卖他个人情去一趟。
邵父他们琢磨了挺久,还是把御门席退出除夕宴会的打算给取消了。大年三十当天邵衍的徒弟们坐着邵父统一订的机票回老家过年,御门席也大门一关停止营业,态度拽得很。没办法,邵父也不是不想赚钱,但现在人手实在是跟不上。邵衍的那些徒弟们年纪都小,背井离乡跟着他们的小师父来S市工作已经够可怜的了,过年再不放人回去团聚,到底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邵衍忙了腊八之后的一段时间,自己也觉得挺累,直接放下话说大年三十到初二的三天时间绝不会去店里报道了。
邵衍的徒弟们不在,邵衍不在,那还开个屁啊,干脆有个性点,直接放假三天好了。
近些年除夕宴越来越流行,邵父这样作风的餐厅在S市越发少见了。一开始都没顾客预料到他们会休息,老早之前还琢磨着大年三十御门席会不会把价格涨地太离谱。谁知道守着那么红火的生意,邵家愣是能说关就关,提前几天放出除夕开始要休息三天的消息后,大年三十前两天御门席赶来赶紧吃一顿的客人大厅里都快挤不下了。
邵父除夕早晨清点了一下店里的库存,前些天赶工做出来的糕点已经卖光,后厨的食材也用地差不多了,酒水更是被抢了个干干净净。
店里的服务员都回去过年了,收了邵父包的厚厚的红包,临走前都是满嘴的吉祥话。邵父在空荡荡的店里坐了一会儿,拧了根毛巾细细擦掉服务台上前夜里积攒的灰尘,眼中满满都是感慨。
算一算时间,其实距离邵家分家也没几个月的时间。他犹记得当初在父亲灵位前集团里的朱律师宣读遗嘱时自己遭受的恍如晴天霹雳的打击。那是能瞬间将人击溃的力度,以至于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翻身的可能了。
邵父想到那时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却又要在妻儿面前强装无事的自己,又回忆起前一天晚上客人们堵在服务台不肯走嚷嚷着一定要买瓶酒回去过年的热闹场面,脸上不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掏出手机,点亮,看着屏保上在邵衍趴到邵母身上时抓拍的画面,懒洋洋的儿子和渐露慈祥的妻子让他的眼神更加柔和了一些。
是了。
他忽然想起来,邵衍今天好像是要去录节目的。
邵衍本来打算就穿着自己那套旧的正装去上节目,临出门前严岱川的司机匆匆送回来一整套新的,还说是老早之前就拿了邵衍的尺码去定做的,配着领带手表相当整齐。
邵衍的房间里有个衣帽间,以前看着挺大的,空空旷旷都可以拿来练武。现在看起来却比从前狭窄了许多,原本空余的位置都已经被衣服挂满了,鞋架上全是崭新的鞋,抽屉里也全都是各种式样的装饰品和手表,严岱川甚至给他买了二十副墨镜和十来顶帽子。邵衍对西装还能接受,对这两个东西可就太不习惯了,偶尔一个人偷偷戴着照镜子,都觉得自己看起来感觉说不出的奇怪。他也常在奇怪现代人脑子成天究竟在想什么啊,把两个老大的黑镜片框在脸上,再戴个奇形怪状的帽子,图什么呢?
录制节目在S市的广电大楼,邵衍被司机送到楼下,在对方问到是否要陪同一起去的时候直接拒绝了。邵父没啥经验,不知道外行录节目应该带个懂行的帮忙开路和安排事情,邵衍也不懂规矩,完全没有“哎呀我要上电视”了的紧张和喜悦。在他看来,在交流会之后他已经上过好些回电视了,既然都上过了,那还紧张个屁啊。
大楼外面游荡着很多人,看到他的时候又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邵衍照着电话里说的那样找到十七楼,刚一出电梯就差点被人撞到。
“邵哥!”撞他那人也停了下来,在邵衍看过去之前率先惊喜地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邵衍瞥他一眼,刚开始没认出来,只觉得挺熟悉的,片刻之后才舒展了眉头:“哦,池卫啊。”
“邵哥!您还记得我啊?”池卫当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碰到邵衍,满心都是惊喜。上次去陪邵衍喝了一顿酒,过后王非木慷慨地给了他不少工作,包括公司前段时间投拍的一部影视剧,所有人都抢破头的角色,在这些老板大佬们看来也都是不值钱可以随便给人的东西。池卫当真是尝到甜头了,也明白到邵衍的分量恐怕比他之前想象的还不一般。最近最近这些天他的工作可见开始忙碌,可以预想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有关他的消息会越来越多。池卫当年也是小红过一阵的,就是没有坚持下来,慢慢到现在已经有快过气了征兆,他比任何人都要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