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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降维(230)

作者:大叶子酒 时间:2022-04-07 09:57 标签:穿书 爽文 无限流 恐怖

  说着,赵无缺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不管这条线多长,我也只能守着了,不然把祖宗的遗骸给弄丢了,不就是大不孝?要被戳脊梁骨的。”
  他像一条大狗一样蹲在了小土丘上,看着这条线,蹲了很久,一名妇人带着几名小儿从远处走来,她手里挎着一只竹篮,里面放着祭祀用的物品,随意捡了一处空地停下,将篮中香烛纸钱拿出,一一点燃。
  呢喃嗡动的低语在风里含糊成一团,赵无缺盯着他们来了又走,往地上一坐:“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谢郎君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你可以来接收你的泼天功劳了。”
  他把两只手往前一举,做出一个伸手就缚的姿态来,谢琢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你给我讲了很多别人的故事,就是没有讲你自己,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赵无缺听了这句话后,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道伤疤实在是醒目狰狞,横贯了赵无缺半张脸,伤口凹凸不平,像是被什么不平整的利器撕扯开的,所以愈合时根本无法对准,导致伤疤两侧的皮肤都扭曲了,从下颌和脸颊还能看出赵无缺原本有一张算得上俊朗的脸,被这道伤疤一划,满眼血腥邪气就扑面而来,可怖惊悚,足以止小儿夜啼。
  “我对兵器没有什么研究,但这些日子在军营里见识了一番,也算是大开眼界,一位老军士向我展示过他在六年战役里的一件缴获,名叫‘狼牙刀’,是北蛮军中将官都会配备的兵刃,因为刀口犬牙交错,形似狼牙,故以此命名。”
  谢琢掀起衣摆,坐在了赵无缺身边,把赵无缺背了一路的那个包袱拿过来,开始整理起里面杂乱的纸笔竹片和各种零碎布帛。
  他说完这段话后,赵无缺呆呆地坐在原地,没有接话也没有动,一直等谢琢整理好了所有东西,一一收拾归纳整齐,并排好顺序重新打好包袱——这回,他把这只包袱打了个死结。
  天边的太阳开始缓慢坠落,从草原深处吹来的风带着刺骨的冷意,谢琢将包袱甩到自己背上,站起来,好像遗忘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一样,拍了拍赵无缺的肩膀:“赵将军,该回营了。”
  赵无缺默不作声地随他站起来,心不在焉地拍打了一下屁股上的尘土,跟在谢琢后面往回走。
  走过那个妇人祭拜焚烧香烛的地方时,赵无缺忽然停下,盯着地上那堆淡淡的灰烬看了半晌,风马牛不相及地问:“外头是怎么说我的?”
  谢琢也不在意他话题的突兀,认真想了一下,道:“少无才名,行事荒唐,全靠祖辈遗泽。”
  这都不是什么好话,但事实上京城传的比这难听得多,就差嘲笑赵无缺是个贪生怕死的废物孬种了。
  哪知赵无缺听了这些话也没生气,反而颇感赞同地笑了起来:“还真是贴切恰当。”
  “我本来还存着点私心,不奢求要留名青史,也不想在史书上被人唾骂,但是既然史官垂询,藏着掖着也没意思。”
  赵无缺仰头看了看天空,平静地回答:“这道伤疤,定州军里的传说是,我的叔父被北蛮悬尸阵前,我激愤之下,独身前去偷营夺尸,九死一生,为北蛮所伤。”
  “其实不是的,那一天,我孤身一人出城,是为了逃跑。”
  “我怯阵了,我想做一个逃兵。”
  定州军的大将军坦然地向着埋葬了上万将士的填尸线,以及记录史册丹青的史官,承认了这个足够让他被钉上耻辱柱的真相。
  谢琢怔了一下。
  赵无缺承认了这件事后,反而变得轻松起来,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轻佻的笑意,不过这一回,他的笑容里并没有多少轻快的成分。
  “死了太多人了,很多人为了保护我死在我面前,他们相信我能带他们获得胜利,但他们相信的并不是我赵无缺,而是我这个姓氏,我刚开始也觉得雄心壮志满腔热血,但是人死的越来越多,直到我看见叔父的尸首被悬挂在阵前——”
  赵无缺停顿了一会儿,咽下回忆里的血腥和苦涩,轻描淡写地说:“所以我跑了,只不过路上不凑巧,遇到了一个落单的妇人被北蛮所掳,我冲上去救人,留下了这道疤。”
  “还好他们没认出我是谁,不然就不仅是这一道疤的事情了。”
  赵无缺嬉笑起来。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来找我的军士把我救回去,可能刚好因为方向相同,所以他们误会了,我当时也没有解释,不过其实……我只是一个卑劣的逃兵,不是什么热血孤勇的英雄。”


第149章 为君丹青台上死(十四)
  很多时候, 事情的真相都是不怎么好听的。
  赵无缺说完了这件事后谈性全无,闷着头带谢琢往回走, 定州军的营盘很大,走了没多久就能看见招展的旗帜,看守辕门的士兵瞧见赵无缺回来,麻溜地打开大门。
  在踏进营盘大门后,赵无缺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若有若无地拉开了和谢琢的距离,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也换了更为板正的凝重,用行动表达了对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个人的不满。
  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两人走到谢琢居住的帐子外, 四下无人, 赵无缺站定了, 瞧了谢琢片刻, 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希望你像京城那些人说的一样聪明, 定州军的追杀可不是小孩儿过家家, 万一你真的死了, 我们的交易就作废了。”
  谢琢突兀地听见了“追杀”一词, 这可从没有在他们之前说好的范围内出现过, 不过他对于赵无缺突如其来的通告也没有什么惊讶之情,反倒是早有预料一般,平和地点点头:“理所应当。不过你大可放马过来,虽然我不是习武之人,但是……读书人的心眼, 可比你想象的多得多了。”
  赵无缺摸了摸下巴, 啧啧感叹:“好气魄!我大母最喜欢你这样的人。”
  “承蒙厚爱。”谢琢脸不红气不喘地点头, 毫不谦虚地承认了自己的魅力。
  赵无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好像又一下子高兴了起来,转身朝自己的大帐走去,边走边抬手朝后头挥了挥,像是一只手长脚长的大猿,走着走着还要分心去踢一脚旁边的雪堆。
  当他快要消失在拐角时,谢琢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不高不低:“最后一个问题,六年战役的第五年初,定州被围困逾一年,而后开城投降,直接导致青、芒二州沦陷,虽然后来定州在北蛮撤退时阻截后路击溃大军,具表朝廷时也说投降是惑敌之计,但因青芒二州之事,朝廷仍问责了定州,此事是否有更多隐情?”
  其实何止是问责,在那寥寥数语的史书中,留给定州的只有一句“困逾年,降,怯战之军也”。
  就这一句话,把定州军十数万人钉在了永恒的耻辱柱上。
  赵无缺的背影陡然僵硬住了。
  这个问题似乎比之前那个问题更加难以回答。
  在他给谢琢讲的这么多故事里,都模糊了时间,从情节上来推敲判断,大部分故事都发生在战役刚开始的那几年,北蛮人人弓马娴熟,有控弦之士数十万,兵分几路南下侵夏,右贤王率右路大军从山坳转道,左单于率左路大军沿着长城直取西南,而定州面对的就是草原王庭亲率的人数最多、精锐最充足的中路王帐铁骑。
  定州在刚开始几年还能依靠后方的支持和北蛮出城对战,但随着左右两路大军南下侵扰,后方也逐渐自顾不暇,定州慢慢落入了孤军奋战的境地,从出城对战到固守城池不出,再到被围困封闭,终于在被围困了一年多后,于第五年初开城投降。
  当时前去献城投降的人,并不是定州军将军赵无缺,而是赵家的老太太赵胡氏。
  这一举动引来了北蛮人的耻笑,他们并不觉得一个女人来投降有什么不对,在几年的作战里,谁都知道这一代的大将军是个胆怯无能的废物,只会躲在亲卫队里、中军帐中,做一个乖巧可爱的废物,大部分时候在阵前督战的都是这位养育了许多赵家儿郎的老太太。
  北蛮仇视赵家,却也敬佩这样厉害的女人,就像是见到了草原上凶狠护崽的母狼一样,生活在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带崽的母狼是最可怕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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