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将[重生,宫廷侯爵](8)
“好巧啊,您怎么也在这儿?”
“这是朕的寝殿。”寝殿里头本是暖和,但是萧寂这么一开口,顿时回到了数九严寒的天似得,半天都没人接话。
楚长安战战兢兢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迎上对方冷若冰霜的眸子的时候又感觉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不妥,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跪下。
大概也是先前喝的实在是多了点儿,脑子转过来弯儿了,但是身子不听使唤。跪倒是没跪着,直接整个人摔到了萧寂脚下。
萧寂一脸嫌恶的往后退了半步,“上次不是说了吗,再去那种地方扣几年俸禄来着?”
这句话当时本以为是萧寂无心提起来的,转眼就忘了的那种,结果却是真的。
“五年。”楚长安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朕记得是十年吧?是楚卿说错了还是楚卿记错了?”
“是是是,臣记错了。”楚长安苦笑道。毕竟萧寂是天子,天子哪儿会错啊,错的只能是这些臣子。
“把衣服穿好,朕在正殿等你,关于这次还有事情要和你交代。”
楚长安到底也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一觉醒转会躺在这儿,本来还想开口问问,但是转念一想,既然对方没提,还是别去自寻死路了好。
方才楚长安还以为只是外面的衣服被脱掉了,结果现下仔细一瞧,发现连着里面的亵衣亵裤都换了一身儿。
关键是从颜色和尺寸上来看,应该都是萧寂的衣物。
楚长安觉得这十年俸禄扣得挺值的。要是还有机会,再扣个二三十年的他都愿意。
心中虽然已经是万马奔腾,但是再次见到萧寂的时候也没敢太失礼,表面上是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实际上目光还是尽可能的偷瞟着龙椅上的那个人。
“这次楚卿倒是知道自作主张啊,连善后的事情都帮朕处理好了。”
“臣知罪。”楚长安自然是知道逃不了这一遭的。
其实看见陵墓里头什么也没躺的时候楚长安还是有点儿失望了的,毕竟当时自己以命相护,到最后连个尸首都没留下。不过棺材里头躺着的东西的的确确令楚长安有些震惊。
除了一副自己曾经穿过的铁甲之外,还躺了一套崭新的凤冠。楚长安本来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拿出来再三打量之后发现的确是女子出嫁时会带的那种凤冠。那一瞬间的百感交集,实在是形容不出来。
但是一想到上一世萧寂自始至终待他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又将自己那点儿瞎想出来的东西收了回去。
说不定只是一时手滑放进去的呢。
“知道那是谁的墓吗就去挖?”本来无喜无悲的声音已经稍微带了点儿怒意。
虽然只是微乎其微的一丁点愤怒,楚长安还是察觉了出来,只得把头低的更低了,“抱歉,想必里面躺着的是对皇上而言很重要的人。但是臣只知道这是掩人耳目最好的办法,所以擅自作了主张,还请皇上恕罪。”
“他原本是朕身边儿最得力的一颗棋子,本想着以后指望他能在平定万里江山的路上做那一笔点睛,可惜命不长。”
一颗得力的棋子,的确是个中肯的评价。
楚长安想了想,也没觉得哪儿不对。要是自己现在还是那个萧从一,估计还是跟萧寂不远不近的,和普通的君臣也没差。可能不仅要做平定江山的主力,还得隐忍着心里头的嫉妒和其他情愫看着君王佳人在侧儿孙满堂呢。
可不就是一颗棋子吗。
“那是他的命,无缘陪陛下走完剩下的长路,以后您身边儿还会再得良臣忠将的。”心里头虽然是止不住的失落,但是表面上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安慰似得附和道。
上一世的萧从一是一颗得力的棋子,这一世的楚长安怕是还在做一颗得力的棋子的路上。萧寂缺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就是改不掉骨子里头犯贱的本性。
“忠臣良将?再多的忠臣良将,谁也比不上从一半分。”
楚长安听到这句“谁也比不上从一半分”的时候,心里头一时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原来过了这么久,在萧寂心里头自己还是占据了这么重的分量。
但是只可惜现在这幅样子,也无缘相认了。
“抱歉,朕失态了。”
以前从来都只有楚长安道歉的份儿,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居然反过来了。
“楚卿只当今日看了个笑话罢,看过忘了便是。”
☆、第十五章
已经是第十箭脱靶了。
统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二话不说一棍子就抡到了楚长安腰上,“能不能走点儿心?你殿试当时怎么过的?”
“啊……啥?”楚长安心思压根儿就没在练习上,哪怕是被打了吃了痛,也是过了大半晌才反应过来。
“完了,傻了。你看看你这什么准头,要是哪日真出了什么事儿,你这点儿本事别说保护皇上了,自个儿能活下来都难。”
楚长安没接话,显然思绪还是在外云游,完全没听进去。
“……得了练了也是白练,明儿个睡醒了再来。待会儿去把马喂了,你有个朋友过来找你了,人我给领进别院了,待会儿你自己把他给劝走。”统领在宫里头带这些侍卫也有许多年头了,这些少年里头过几年有的得以迁升,有的可能因为自身的原因连全尸都留不住。毕竟说不定以后自己还得巴结着,也不可能真的和这帮少年置气。
方才楚长安还跟一具行尸走肉似得,听到统领这句话,立马回魂了似得。毕竟京城里头虽然能跟着楚长安一道瞎扯的狐朋狗友不少,但真能粘着他转的就苏家大少爷那一个。不过以往再粘着也不会没事儿干来宫里头找人,楚长安想了半天,估摸着又是被哪家姑娘给甩了找自己来哭的。
自从上次萧寂让楚长安处理的那些人都是苏家的兵马,汴梁之中以往的恩怨也知道了几分,很多事情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了的。如今楚长安若说对苏言明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毕竟再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到底也是姓苏的,而且虽然表面上瞅着有点儿憨,但是心里头多半也是个明白人。但若是楚长安有意冷落,怕是前头自掘坟墓那出掩人耳目的戏码白演了。
“楚兄——!”
大老远楚长安没走近,就听见对方那副恨不得让整个皇宫都听见的大嗓门。苏言明毕竟是常年混迹于风月之地的,本来只有五分的容貌也能打扮的有七八分,这一喊,倒是引来了不少宫女的回头。
“楚兄我等你好久了!我在家横竖也是闲着,趁着今天天色早,便来找你了。”苏言明一面说着一面笑嘻嘻的凑了过去。
楚长安见着他要往自己身上靠,赶忙往后退了几步,“祖宗,上次因为你,我十年俸禄都给扣干净了,您哪儿舒服哪儿呆着,别来祸害我了行不?要是再扣个十年八年的我还活不活了?”
“这话说的,不祸害你我祸害谁去?反正都祸害了你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出什么毛病啊。”
楚长安觉得跟眼前这个人说话怕是跟猫狗讲诗文无异,索性不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得得得,我生来就是给你祸害的。说吧,这次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没啥,就是前些日子见着你病了,最开始的几天去府上寻了几趟也没见着人。上次拉着你去酒楼的时候感觉你精神还是不怎么好,特意托人给你带了点儿东西。今日横竖也闲着,就进宫给你送来顺便也看看你。”
楚长安听到这儿心里头不禁沉了几分。
最开始那几日,苏言明果然是去过楚府的。
虽然楚长安临走的时候跟冬果交代过,就说自己病了去温泉疗养,有人来了就送客,别多嘴。但是还是有些担心对方察觉出来了端倪。楚长安知道苏言明表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心里头可明亮的很。
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还算孝顺,先前拉着我去酒楼的时候怎么就不念着我病没好。”虽然心里头已经打起了警惕,但是表面上还是跟往常一样嘻嘻哈哈的。旁人看来他俩还是那两个不长脑子的纨绔二人组,殊不知心里头各自都打明了算盘。
“嘿嘿……”苏言明有些歉意的挠了挠头,“其实还有一件事儿,说起来挺吓人的。这几日一直没睡好也是因为这个。”
“哟,什么东西还能吓着你?确定不是你吓着别人?”
苏言明见着他不信,脸色已然没了方才那般欢快,把楚长安往屋子里拉了拉,和上门之后确认四下无人了,才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口。
刚没吐出两个音节,却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怎么了这是?”楚长安见着他神色与往常有异,也跟着严肃了几分。
“……说出来楚兄怕是也觉得不可思议。”苏言明说到这儿又停顿了,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望着楚长安,久久没有开口。
“别磨叽,快说。说完我还得去给马薅草吃。”
“我家井里打捞出来了……一大包耳朵……”苏言明提到这件事儿明显有些害怕,语序也显得毫无逻辑。
楚长安虽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还是一脸的不相信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想编故事唬我啊,谁家井里头能长耳朵,该不是太久没清理长蘑菇了你看岔了吧。”
“真的是耳朵……全是人的耳朵!楚兄你别不信我!前些日子不是汴梁附近刚发现了许多无耳尸吗……过了两天就全出现在我家井里了!你说我家向来也与旁人无冤无仇的。这么一闹的我真不敢回去了。”苏言明的见着他不信,语气激动了好些,死死地抓着楚长安的肩膀,表情没比哭着好看到哪儿去。
不过也是,井里头长耳朵这事儿别说楚长安不信了,要不是亲眼看见了,苏言明也不一定相信。
你成天眠花宿柳的哪儿沾过家,这句话楚长安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见着苏言明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便将声音柔下了几分,“那些案子倒是有所听闻。不过怎么会出现在你家井里。”
“我怎么知道!楚兄你在圣上身边做事儿,要是可以的话求求你帮我打听着一些可好!”
以前两个人在一处的时候可是从来没议论过半分关于朝政的事儿。
楚长安以前跟了萧寂那么多年,厚脸皮的毛病虽然没改,但是心思敏锐的学问也跟着练就了几分。
苏言明这幅样子,一个是真的出于恐惧,另一个,怕是背后也有人提点着。
楚长安没急着接话,只是倒了杯茶递给他,让他压压惊。过了一会儿看着他情绪平复了些的时候,才再一次开口。“帮你打听是可以,但是我充其量也就是个侍卫,品阶不高。每日虽然是能见着圣上,但也没什么能开口的机会。若是实在是害怕的话也可到我府上先住两日,或者找家客栈先安顿着。毕竟这儿是汴梁,一国的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想必是会妥善解决的。”
“可是……”
“可是什么?”
“没什么。”
话已至此,苏言明其实也隐隐意识到了些什么。
以往若是遇见这种情况,依着楚长安的性子多半不比自己好到哪儿去,早就跟着自己一道担惊受怕了。但是这次却是出其意料的冷静,好像觉得就是一件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情,完全感受不到他对生命的敬畏。
以前楚长安可是哪怕死了个阿猫阿狗的都要胡思乱想半天的。如今这个情况,要么是他压根没信,要么就是骨子里的性情真的变了。
最后两个人还是各自怀着心事散了。
苏言明心里头只是觉得这个幼时的伙伴和自己回不去了。
但是楚长安心里头想的可就多了。本来是想给苏家立个马威,但是现在的情况非但是没镇住,反倒是滋生出了许多原本没有的东西。
楚长安不指望能让苏言明往自己这边儿倒,但还是希望能表面上稳住这段关系。
万一哪一天有用武之地呢。
坐在屋子里头想了半天,楚长安还是没把这些零零散散的头绪整理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很多细节都有蹊跷,但是仔细寻觅,却是寻不出什么线索。
然而还没来得及多想,门便发出一声巨响,这个门框都晃了好半天,紧接着外面的风便灌了进来,“骑射不好好练就算了吧,让你喂个马喂哪儿去了!”
楚长安回过神来见着统领似乎真的要发作了,赶忙把方才苏言明留下来的那个锦盒塞了过去,“诶呦,不好意思,实在是没想起来。这点儿微薄的心意统领您先收着,小的马上去干活,保证不让马饿着。”
锦盒里头的东西楚长安也没看,但想必苏言明送来的东西都不会差。果不其然,统领见此立马笑开了花儿,“不愧以前是汴梁中出了名的大纨绔,果真是识货又识相啊。”
“您喜欢就好。不过您看……今晚上的值夜……”
“你要是喜欢这差事以后都是你的了,反正也没人跟你抢。”
“多谢统领!”
☆、第十六章
“楚侍卫,你说皇上怎么还不回来啊。”
值夜的小宫女还是采莲,其实不仅侍卫不愿意干这活,小丫头也多半是不愿意的。虽然自古以来这种值夜的宫女幸承圣恩,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儿不少,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几率也的确是不大。大多时候还是得打着瞌睡吃着风,在门槛儿上干坐一夜。
但是听闻楚长安基本上把所有的值夜都领了之后,这帮小丫头争先恐后的都要来抢这个差事。
“政务忙呗,不回来也正好,咱俩也清闲。”这句话倒是不假,自从楚长安发现萧寂对他的态度还算宽容的时候,以前那恃宠而骄的毛病可算是尽数长回来了,能偷懒的时候绝对不勤快,生怕委屈了自个儿似得。
虽说是偷懒,也不过就是趁着对方入眠之后爬上房顶吹吹夜风,或者是趴在屏风上头悄咪咪的看两眼也就知足了。
“他回来了我就敢打瞌睡了啊,反正皇上睡的死,也看不见我。对了楚侍卫,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儿啊。”
楚长安第一反应又是上次那种能要半条命的事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可别,上次能活着出来已经很不错了,这回打死我都不帮了。”
“不是不是,这回不要命的。就是能不能拜托你出宫帮忙买些东西啊,银两我会提前给你的!”
其实宫里头苦的还是这些宫女和太监,一旦入了宫,基本上这辈子就出不去了。虽然说这些小丫头过个十年八年,到了年纪能够被放出去,但是那个时候已然过了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嫁人多半也是嫁不得了,又和以前的亲戚没了联系,虽然靠着多年的积蓄做个小买卖也能活,就是过得不安稳,所以大多都会选择在宫里头待一辈子。一个是习惯了,另外一个对他们而言这也是最好的归宿了。
“中吧,只要不是什么宫里头禁止的就成,我过两日得了空正好也得回家看看,顺道帮你买了。”想了半天楚长安还是应下来了,毕竟这些姑娘一生也不一定出的去几次,帮一次也无妨,只当是给自己积德了。
“就城南那家铺子的胭脂水粉还有绣线,还有锦缎,还有……”采莲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基本上都是些姑娘家用的东西,“怎么了,有问题吗?”
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去买些胭脂水粉这种东西,这种事情说出去怕是面子上挂不住。但是方才既然是答应了,反悔这种事儿楚长安肯定是做不出来的,想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没什么。”
“对了还有……”采莲话说道一半儿,忽然闭上了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站好,见着楚长安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挤眉弄眼的提醒着他,奈何对方就是会不了意。
楚长安瞅了她半天也没弄懂她要表达什么,直到听到背后那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才算是反应过来。
“有时间和别的姑娘说话,不如把该做的事情给做好了。”
虽然是斥责,但能听得出来并未真的生气,只是淡淡的抛下了这句话,自顾自的走进寝殿合上了门,没再去理会外头这俩聒噪之辈。
萧寂进去以后,楚长安忽然才想起来今日早些时候关于苏言明事情没去禀报。方才和小丫头这么一闹腾,倒是忘了正事儿了。
京城中这些个世家,保不齐往上数几代也是皇戚,只不过后来出了事儿,才改了名换了姓的。毕竟自开国以来,京城之中就没有留过萧姓的王爷,不是发配边塞就是改名换姓,太子也基本是从一出生就立好了的,然而即便是防备到了这个地步,也依旧是没能阻止各种挡不住的腥风血雨。
以往萧寂要什么,楚长安都会极尽自己所能的帮他夺取。但是这一次,他深刻的感觉到了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明明隐患摆在面前,却是无能为力。
不过也是,当初之所以能来势汹涌,也是提前养了许多年的兵力,毕竟什么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现在也是,这些根深蒂固已经成型的势力,也不是一下子说铲除就能铲除的。
次日的时候萧寂醒的早,远还不到该上朝的时候。
楚长安察觉到内殿有动静的时候赶忙摇了摇还在打盹的采莲,示意她赶紧起来。
萧寂从屏风后头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见着采莲一脸惺忪,只是让她去打热水,并未多做责罚。
然而转身看向楚长安的时候,脸色可就不怎么好了。
两个人僵持了半晌,还是楚长安先开的口,“早上凉,皇上要是嫌屋子里头闷多加件衣服罢,当心着了风寒。天色还早,要不您在睡会儿?”
都暮春的天了,早上虽然还是凉,但是离能着风寒的程度还差了些。萧寂会不会生病楚长安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个儿的身体诚实的很,又正值气血方刚的年纪,再这么看下去自己准个儿得露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