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86)
明明她也不知长应心底究竟在想什么,可却为了自己好受一些,将错都堆在了长应身上,转念又觉得,定是这般,在天宫享受了荣华,那龙又怎还愿同她走。
罢了,养不熟的终究是养不熟。
百年一别,身侧那娇软乖顺的龙,终究还是成了与众魔不共戴天的九天仙,这命数可真是捉弄人。
骆清拱手站立,等着渚幽答话,可渚幽仍旧未回神。
渚幽在想,自那日纷争后,魔域散落在下界的探子皆被天兵绞杀,她想要得知天上的消息更是难上加难,又哪知道自己养过的龙究竟有没有长歪。
百年啊,那龙不过短短十数日都能长长一截,百年过去得变成什么模样,怕是十来个三足大锅都炖不下了。
她确实是觉得有些可惜的,那龙曾说要将角给她,可惜她走前忘了要,如今连个念想也没留。
骆清见这魔走了神,也不知她是在想什么。他自然不信什么凡间有意思的鬼话,皱着眉又重复道:“还盼大人共商讨回魔域之事。”
渚幽当真不想和他们一道,不过说来,如今魔主二魂还在她的手上,这几个魔求她回去主持局面也无可非议。况且悬荆这一走,魔域还真连半个天界都斗不过了。
百年里,这些个魔可没少求她将魔主两魂交出来,可她硬是不肯给。
反正这些魔要抢也抢不走,抢不走,那便只能求了。
且渚幽又不是容易心软的,就算这骆清再卑躬屈膝,也没能将那法晶讨回去。
渚幽不以为意,压根没将骆清这话放在心上,只意味深长道:“你求我共商讨回魔域之事,还不如问问我,如何快些寻到魔主余下一魂。”
她眼一抬,漫不经心的朝骆清斜去一眼,“你若真想同天界争个高下,还不如早点儿将魔主唤醒,以如今魔族的能力,想夺回魔域实属白日做梦。”
骆清皱紧了眉,交握着拱于身前的手蓦地攥紧。
“什么夺魔域夺上禧城的,此等事不如交予魔主来做,还更容易办到些。”渚幽忍不住提点了他一句。
“可如今尚还找不到魔主余下一魂。”骆清皱眉道。
“天界有样器物倒是可以将其寻回。”渚幽手一翻,一卷痕迹斑驳的古籍顿时出现在她掌心之上。
那古籍已然泛黄,只剩下些许残页,还似被虫蛀一般,余下的书页上能见到数个破洞。
古籍被灵力一拂,径自展开,哗啦一声翻了一页。
“天界的器物……不知是何物?”骆清连忙问。
渚幽手指一动,指尖正巧抵在了一行字上,一边道:“浊鉴……”
骆清自然未听说过这器物,但到底还是天界的东西,即便他修为奇高,又如何能取物后全身而退?
他错愕道:“可这又如何取得到?”
渚幽轻嗤了一声,确实如他所言,天界的东西并不好拿,尤其如今悬荆不在,可用之魔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她并不知悬荆去了何处,二主也不知晓,只知这魔忽地没了踪影,百年来也未见露面,大抵是……
在百年前那一场纷争中身陨了。
着实可惜,这么一柄剑,连新主都未寻到,就这么泯灭于世。
“大人可还有别的主意。”骆清垂眸看向渚幽手中那打开的书卷,只扫了一眼,又极有自知之明地抬了头。
此时雅间外有文人墨客走过,那些人路经时探头看了一眼,似是对里边的人有些好奇。
可还未看清,那薄竹门猝然关紧,似是忽地起了风,将这竹门给撞了一下。
屋里渚幽将手中的古籍搁在了桌上,揶揄道:“你们又想将魔主唤醒,又不愿涉险,也不知心里究竟有没有魔主。”
“可这浊鉴……”骆清心下踟蹰,只好垂目朝那古籍望去。
细看之后,瞳仁骤缩。
“浊鉴乃是三圣物之一,天界定会将其严加看护,我等又怎取得出来。”骆清连忙道。
这古籍上说,浊鉴乃是一面铜镜,此物单名一个「浊」字,能窥见千百年前之事,亦能穿过这面镜回到千百年前,找到丢失之物。
但有所得便会有所失,只是古籍中未曾记载,入镜取物的后果会是什么。
“大人……”骆清皱眉。
“只有这一个法子,莫要再问了。”渚幽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便觉得口干舌燥的,眼一敛便将茶盏端了起来,抿了一口已被春风吹凉的茶。
冷茶入腹,似从心口穿过,心尖上的那一滴寒凉的血似被触动了一般,在心头游串着。
“如今百年过去,天界定又寻到了别的降魔法子,留给你我的时日已然不多,第二主还是早做打算为好。”渚幽好声好气劝他。
骆清此番又劝不动这位出手,只好转身走了。
等骆二主走远后,渚幽腰板一塌,又跟没力气一般倚在了窗栏上。
撼竹方才一直在听,未敢插话,此时才问道:“尊主,当真只能用浊鉴来找魔主余下的那一魂了吗。”
“别无他法……”渚幽将双臂环于胸前,垂眸看向底下来往听书的人,“三界这般大,要找那一魂如同大海捞针,总不能将海水抽干了去找。”
“可那浊鉴如何取得到啊。”撼竹心焦,“第二主若能有如此本事,也……”
她顿了一下,硬着头皮道:“也用不着来求尊主出手了。”
她自然是不想渚幽犯险的,她跟着渚幽躲躲藏藏了百年,这百年间如同过街老鼠一样,连睡都睡不安心,还时时怕背后忽然杀出几个天界的仙来。
这凡间的灵气又不大充裕,她这百年里可是丁点长进也没有,可渚幽不知怎的不但旧伤全愈,还突破了修为,境界变得更是深而莫测。
撼竹未见过魔主,但料想魔主若是在世,自家尊主兴许是能同他较量一番的,她思及自己未见长进,更是觉得羞愧了。
她眼眸转了又转,暗暗朝渚幽那双好看的眼睨了过去,心中清楚虽然渚幽境界又得以突破,可眼底那被压制的毒雾似又有泛滥之势,现下毒雾虽是未再遮目,可这般下去,怕是又要重蹈覆辙。
如此看来,她更是不想自家尊主去犯险了。
坐在桌边的渚幽将五指一展,掌中蓦地出现了一粒芥子,那芥子里藏着的便是魔主二魂。
那二魂如今连个好看的匣子都没有,和芥子里的一些破铜烂铁搁在一处,实在是很掉面子。
渚幽捻了捻那粒芥子,仰头朝外边看去,只见天穹一片澄蓝,干净得如同不染一尘。
她沉思了片刻,悠悠道:“三日后天界有宴,届时天门大开,众仙齐聚一堂,正是趁乱取走浊鉴的好日子。”
“尊主怎知天宫有宴?”撼竹愣了一瞬。
“王母诞辰,哪能不办宴。”渚幽眸光一敛,神情晦暗不清,兴许是又想到了旧日之事。
撼竹那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的,“可、可谁去取那浊鉴?”
渚幽像看傻子一般扫了她一眼,慢腾腾道:“自然是我……”
撼竹瞪直了眼,连忙道:“尊主万不可犯险!”
“虽说观天镜仍在我的手上,可已与凡镜无甚区别。多半是华承宗将此事告知了天界,于是天界便将此镜的联系斩断了。”
渚幽眸光沉沉,“如此一来,我便不可再借此镜潜入天界,那大宴倒算个不可多得的良机。”
“若不,让属下去取那浊鉴。”撼竹眼珠子狂转了几下,焦急下连忙揽活儿。
“你?”渚幽笑了一下,“你怕是给他们刀尖抹血都不够。”
撼竹脸颊骤红,羞愧不已。
渚幽拢了拢衣襟,竟觉得这凡间的早春也有些凉。
她并未是与骆清开玩笑,如今除了浊鉴,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也并非真想让骆清去天界走一趟,以他的修为,潜入其中只能打草惊蛇。
“还盼尊主三思!”撼竹将下唇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