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230)
“令缥缈仙回来,我去见见妖主。”渚幽淡声道,她话音一顿,又说:“前些日子,你们中有一仙道有一些闲散仙职可以废去。”
一仙双手奉上一个册子:“正是小仙所言。”
渚幽未接他手中的薄册,淡声道:“此册且先保全妥当,如今天宫之事我不甚了解,你们耐心等上一等,玄龙很快便会归来。”
众仙面面相觑,“不知神尊是遇了什么事?”
“莫问……”渚幽唇一动,随后便缄默不言地走了。
她此番虽在芥子上下了禁制,但九天神尊是什么境界,哪是这小小禁制能关得住的。
况且,她没有给长应拴上朱绦,故而不敢离开太久,出了大殿后又入了芥子。
这雪窖冰天之中,长应正蹲在梧桐木下,捧起醴泉浅浅地喝了一口,她听见有人进来,慢腾腾抬头看了过去。
那蹲在池边喝水的模样,看着甚是可怜。
第121章
醴泉上映着长应的影子, 长应蹲着身,故而那影子也小而模糊,哪像什么能吞天的玄龙, 反倒像只幼兽。
渚幽脚步一顿, 心猛地揪在了一块儿, 却心知此时还不能让长应出去。
长应见她回头, 站起身便朝她走去,眼里的魔气虽未能完全消散,可仍是将那金眸给衬得阴阴沉沉的,有了几分魔物的模样。
渚幽入过魔,又怎会不知入魔后会成什么样子。
她刚入魔域的那段时日, 心绪混乱一片,心底下的贪妄将她的心头占据, 满心俱在叫嚣着, 好似渴血一般, 险些就戮尽了魔域。
长应此时一定也是如此,但渚幽却不担心,她入魔之时身侧连个能说得上话的都没有,可如今……长应有她。
渚幽见这龙走来,干脆站在原地等她走近。
长应抬了手, 将捧过醴泉的手覆在了她的脖颈上,手是冰冷而湿润的。
许是当真怕她死了, 这龙还将掌心牢牢地摁在她的颈侧,她的经脉因心跳而缓缓跃动着, 好似一只被抓住了的鸟儿。
长应气息骤急, 忽地张开了五指将她的脖颈握了起来, 像是要将她掐死。
可若长应真的想杀她, 必定早就下手了,又何必等到此时。
渚幽动也未动,气息骤急,脖颈上青筋尽显。
只见长应松了手,还挑开她的衣襟朝那片逆鳞摸了上去,像是要确认什么。
那片逆鳞如今完好无损,连一丝裂纹也见不着,长应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又去哪儿了?”长应寒着声问。
“出去忙了些事。”渚幽将她拉到了醴泉边上,还将她的袖口拉了起来,只见臂膀上那一圈圈红痕还未消散,甚至还被烫出了一圈细密的泡来。
她眉心一皱,将眼帘一掀,紧盯着这面无表情的龙道:“你为何不用术法自己将这伤消去。”
长应没吭声,那金眸蓦然一垂,似是被斥责狠了,一副分外可怜的模样。
她的头发披在后背,发上和额前的金饰早不知掉到哪儿去了,显得有些狼狈。
她沉默了好一阵才道:“这伤是你给的。”
渚幽愣了一瞬。
“你先前给我的,只有那一枚芥子,这伤我也要留着。”长应声音淡淡。
渚幽手一颤,弯腰将五指探进了醴泉,掬了一捧水,缓缓浇在了长应的手臂上,凉得这龙一个哆嗦。
她紧抿的唇微微一松,说道:“我都已……给你了,还留着这伤做什么。”
长应倾过身来,将头拱到了她的颈侧,龙形时如此,如今亦是这般。
明明是能睥睨的龙,此时像条小蛇,怪可怜的。
渚幽捏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将手收回去,冷声道:“你倒好,非得丢个烂摊子给我收拾,我向来最烦这些事了,你不但吃饱了,还当了个甩手掌柜,当真舒坦。”
长应目露迷惘,冷着声道:“什么烂摊子。”
渚幽没应声,这龙的神志都乱成这样了,哪还知道三界如今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子。
她摇头道:“没什么,等你好起来,我便让你出去。”
长应皱起眉,“我何时才算好起来,如今还不够好么?”
她气息一急,眸中的魔气又腾了起来。
渚幽忙不迭抬手捂住了她的眼,“若你非要出去,那我便只能将你捆起来了。”
长应寒着声道:“你不如现在就将我捆起来。”
渚幽心一沉,“说什么胡话?”
“你不动手,我就要动手了。”长应抓住她的手腕,将覆在她眼前的掌心拉了下来,她眼中尽是魔气,侧颊上的龙鳞又一片片长了起来,身上遍布煞气。
埋在雪里的悬荆噌一声作响,那束在上边的朱绦被震得豁口百出,雪花自地上迎天而起,一时间天地好像对调了一般。
“那你倒是动。”渚幽轻嗤了一声。话音方落,她的手腕被掐得生疼,猛地往后一仰,硬是被按在了雪地上。
长应陡然化作龙形,那五趾玄龙垂头俯视着她,那映下来的大片阴影已能将她盖了个完全。
她躺在雪上,此时无人摁着她,她当是能走的,然而她却连身也未翻。
玄龙俯身,变作蟒般大小,好似丝滑的黑绸,缓缓在她身上蜿蜒而过。
这黑绸当真好看,旋动时其上熠熠生辉,比之九天神光还要夺目。
玄龙果真是得了趣,接二连三的要变作真身来弄。一边说不想害她,一边还不知收敛那一身锐利的龙鳞,硬是将她那脂白的躯壳给磨得四处俱红。
“你怎会觉得你是在害我?”渚幽推开那拱够来的龙首,手下着实不大舒服,这龙首上不光龙鳞遍布,还长着一对锐利的角。
长应听不得这「害」字,一听见这字眼,龙息变得更凉了,那龙角猝不及防地抵在了渚幽的脖颈上,若是刺破,那必定是鲜血横流。
渚幽太信她了,此时被那龙角顶得侧颈上筋脉狂跳,她才陡然回过神,猛地推开了这不知轻重的龙首,眯起眼道:“你如今才是要害我。”
玄龙登时盘紧了身,果真像极了黑绸,将朱凰缠得紧紧的。
渚幽臂膀和脖颈上绯红一片,偏偏这龙还要朝衣襟里钻,许是龙鳞上还沾了雪的缘故,凉得她颤了一下。她她双膝着雪,本想爬出去,却被这龙死死勒住了。
当真是自寻苦头,她就不该那么说。
渚幽只得撑起身,绸裙又皱成一团,龙尾正在那儿造作着。
飞雪飘摇落下,那嗡嗡直响的悬荆剑忽地静了下来,再无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渚幽的银发洒了遍地,踝骨上绕着一截墨黑的龙尾,乍一看像是她那魔纹又长回来了。
玄龙变回高挑纤细的女子,将渚幽的手牵了起来,放到唇边碰了一下。
渚幽翻身将长应按在了下边,额头抵在她的肩上,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般,用泥泞处蹭着长应那儿。
长应仰躺着定定看她,苍白的脸上浮起绯色,她侧着头,捏着渚幽的一角衣襟道:“若不,你还是将我捆了。”
渚幽微微皱眉。
“这一回捆严实些,将我同那树绑在一块儿。”长应慢声道:“龙性本如此,我怕你……”
“会乏……”
“当真?”渚幽耳廓绯红一片,如这龙所愿扯出了一根翎羽。
“当真……”长应淡声道。
翎羽化作的朱绦朝她飞了过去,她双臂俱被束到身后,金目略微低垂着,连鼻尖上那颗小痣都显得格外可爱起来。
渚幽捏着朱绦的一端,却未立刻起身,她低垂着眼,眼梢凤纹红得像是沾了凤凰火。
她将长应的手牵了过来,交换着开慰起谷底桃枝,被焐热的雪水又淌了下去。
片刻,渚幽捏着那朱绦,牵着长应往梧桐木去,和在沙城里时仿若对调了一般。
她将朱绦拴在了树干上,就拴了一圈,就跟没拴无甚两样。
“不如让我来。”长应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