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除了我都有病(11)
许风沐拿起橘子汽水,搭在上面的手机啪的脸朝下摔在桌上。他拿掉上面的吸管,对着瓶口咕咚咕咚全部灌下去,转身跑到空旷的地方全吐了出来。
朗歌飘忽了半晌,才终于有了点实感,勉强找回语言能力干巴巴的掩饰,“你…恐同应该跟生理关系不大,还是有救的。”
许风沐也顾不得讲究,拿袖子抹干净嘴边的湿渍,背朝着朗歌说,“你说帮我分析线索…虽然目前看起来只是个借口…但我得说一句,明天我打算抽空找穆瑞。”
听到这话,朗歌的思维和反应能力总算回归正常,“你想通了?但你去找穆瑞,可能会暴露…”
“我知道,我会证明不是他。”许风沐回忆了下岁月里温软胆小的男孩,笃定地断言,“他不敢。”
小白兔永远是小白兔,可能会偶尔咬人,但绝对不会变成凶猛的豺狼。
朗歌认真分析了片刻,耸耸肩,“反正你觉得吧,我跟他不熟。”
不熟?好像真是。
毕竟他俩隔着级,没太多私下接触的机会。
许风沐斜过眼静默地看了他半晌,昏黄的灯光中朗歌眼里映出他的身影。
最近他们来往实在太密集了,密集到已经超出密友的范畴。
许风沐沉思了会,忽然突兀地开口问,“我昨天反应过来,你是在追我吧?”
许风沐确实是昨天才意识到,他对涂南的不下手,也许不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
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朗歌心跳漏了两拍。这么多年他一直期盼许风沐发现,又非常害怕他发现。
许风沐恐同严重,遇到来自同性的追求…
起码以前,他肯定是会避开的。
朗歌一直不敢坦白,怕说了以后,连最基本见面的机会都难。但如果现在否认,以后还会有可以承认的机会吗?
顺其自然,还是破而后立?
朗歌再三掂量,终于,如同等待宣判的俘虏般,艰难地点了点头。
“……哦。”许风沐说。
第21章 021
啪——
“9.7环。”
啪——
“9.9环。”
啪——
“10环!”穆瑞报完成绩,腆着脸厚颜无耻的拍马屁,“厉害了!耽搁了好几年你射靶还是神准,如果当初没退学现在肯定进刑警…不,特警队了。”
许风沐勾扳机转了下,把枪膛换了个方向顶上穆瑞的脑袋,“你说,我这个距离打得准吗?”
弹夹里还有一发子弹,只要扣动了扳机,穆瑞脑袋就会变成爆浆红西瓜。
答案简直是显而易见的,穆瑞脸上淌下大颗大颗冷汗。他咽着口水,腿肚子哆嗦了下,跳过去夺过许风沐手里的枪,宝贝似得揣回兜里,“别闹,我警告你。这里是公安分局,袭警犯法你知道吗?”
许风沐维持着胳膊伸直的姿势,比出一个手枪的姿势依旧对准穆瑞脑袋,“我知道,但正当防卫误伤警察,可以减刑吧?”
穆瑞昨晚发短信告诉他审讯有结果了,所以许风沐天还没亮的时候来到警察局——
陪他玩了半个小时弱智的射击游戏。
“冷静、冷静。”穆瑞连忙下压他可能随时会飞出散弹的手,用孕妇呼吸法示意许风沐调理气息,“昨晚分局熬夜加班,现在都没醒,我这不是怕你等着无聊吗找点乐子吗?你要的尸检报告还要等几天,死者的死亡原因根据观察应该是失血过多。现在能你送来的确定刀锋和刀柄里有死者DNA残留,但指纹只有赵广和你的…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的指纹是后面印上去的。赵广昨晚交代,说他被带到警察局的路上,见有人翻过涂家后院的围墙,具体的还要等今天再审…”
“滚吧,”许风沐粗鲁的推开他,“等你们出结果,凶手的重孙都该入土了,我自己去查。”
…
清晨挂满阴霾,连天黑压压的乌云昭示风雨飘摇。朗歌早早坐在办公室内,随意披了件外套仰靠在座椅上,左手食指沿着节拍轻扣桌面,看鼓点大概是月光交响曲。
他手边的咖啡温度即将散尽,空气里弥漫一股子欲说还休的酸苦。刘江定定站在旁边,控制不住去看老板乌青的眼眶和下巴上冬笋似的胡茬。
这个神经衰弱昨晚肯定又没睡好,今天又是战战兢兢的一天。
问题是他现在也没有爆发的前兆,到底朗总今天是心情好呢?还是心情不好呢?刘江琢磨着,试探跟他搭话,“老板,今天会下雨吗?”
“我雇你来当助理,你把我当天气预报?”朗歌慢悠悠说着,语调慵懒闲散,配上虚闭的眼睛宛如梦呓。他食指的拍子顿了下,换成一曲命运,“你身体里已经比别人多10%的脑积水了,记得打伞。”
“…”刘江冷不丁被怼的没脾气,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跟朗总搭话?
朗歌很困,身体上深深的疲倦,但是大脑皮层处于极端兴奋的状态,现在无论谁来跟他说话。他都能一句换两句的怼回去。他试图缓和当下紧张和交流的心情,然而他换了几种节拍都无法平静下来。
他思考的内容并不复杂。
……哦。
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哦,你等死吧。
哦,绝交吧。
哦,滚蛋。
猜不透沐爷。
桌面轻微震动了下,朗歌手指感应到的瞬间,眼睛立刻睁开。他缓了下神,隔了五秒才接通电话,直接抛出问题,“沐爷,你昨天到底什么意思?”
“…代表我知道了,没别的意思。”许风沐不知道朗歌脑洞大开的想法,他迅速走出警察局,在白胡子老头跟前买了个煎饼,咬着饼皮含糊地解释,“免得会错意。”
按照许风沐的性格,这种云淡风轻的处理方式确实合情合理。
“真没有别的意思?”
“要是别人追我,我肯定会想办法拒绝下。但我觉得,按咱们的认识时间你还敢追我,就已经病入膏肓没必要劝了。”许风沐顿了顿,补充,“而且,追我的人挺多。”
潜台词是:你算哪根葱?
找按|摩棒都轮不到你。
“那你有没有想答应的?”
“包括你在内,没有。”
被变相拒绝,朗歌心情瞬间明媚,全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愉悦,甚至压过了一宿没睡的神经衰弱,“你刚从穆瑞那边出来?”
“嗯,要用到你的时候细说,先挂了。”
听筒里响起无情的盲音,朗歌挑眉。
能达到‘细说’的程度,沐爷应该是确定要插手调查涂宏志的事。朗歌摸摸下巴上的胡茬,觉得是时候发挥余热普渡众生了。
他朝刘江勾了勾手指,轻巧的询问——
“刘江,你会杀自己父亲吗?”
刘江听完,想都不想的摇摇头。蓦得意识到他问了什么,语无伦次的劝,“老板你别做犯法的事啊,朗董他…”
“嗯,在没有情感和利益牵扯的前提下,正常人都不会杀自己的父亲,所以警方判断的时候先入为主的排除了亲生儿子作案的可能性。”朗歌换右胳膊肘撑在桌上,手里顺便捏了根笔慢慢转着,偶尔在纸上画条线,“恰好死者的儿子又是乖巧懂事、温和无害的类型,面对父亲的死亡他慌乱又哀伤,大家见到都会第一时间去安慰他。假设那个可能存在的嫌疑人想让他当替罪羔羊,实施起来也有难度。而当警察来到现场时,同一时空内有个哭泣的孤儿,还有个凶神恶煞身上打满反派标签,甚至恰好携带凶器的人,你会怀疑谁?”
他的话没头没尾,刘江听得懵懵懂懂,只觉得背后发凉。他迟疑了会回答,“反…派?”
“所以跳出现场再回顾整件事,整个事件中,嫌疑人,死者儿子,反派…只有反派的立场是必然的。”
朗歌画了个三角形,底边是虚线。
案件的结果无非两种可能性,涂南是凶手试图嫁祸给许风沐,或者涂南不是凶手,但他有意无意的帮凶手传话给许风沐,让许风沐来背锅。
从涂宏志身上多此一举的血窟窿判断,杀害他的人知道许风沐肯定会去现场,所以干脆把嫌疑转移给他,从而推迟案件调查时机。如果当晚朗歌没有替他做不在场证明,许风沐大概应该还在以重大嫌疑人的身份接受审问。
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小概率的必然。
跳出惯性思维把所有巧合都考虑在内的话,整件事情的切入口根本就不是死者和凶器,关键应该在这个肯定会到场的第三人。
包括涂南在内,能有多少人熟悉许风沐的行程性格及个人习惯…排查凶手的范围已经很小了。朗歌在纸上画完脉络,放下笔,食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
“人类的错觉真是太有趣了,”朗歌盯着三角形顶角上方画的那个发光的小太阳,“实际上,烟火往往在夜空中才最炽热明亮,亮出獠牙的狮子也是温驯的猫科动物。但他们往往容易被表象蒙蔽,憎恶黑夜,惧怕狮子。”
同样的理论还适用于感情方面,放在当下尤为合适。
道理他都明白,那么过去的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朗歌苦想了会,勉强得出个结论——
雄狮确实是猫科动物,但是你却不敢轻易把手放进它的嘴里。很多东西本质可能是相同的…比如他和许风沐的性向…但是表达出来的方式各有迥异,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种群内部的惯性变态。
同性恋一度在心里学上被归类为性变态,大概还是有那么点道理。
他们中有烂泥堆里爬出来的阳光,还有纸醉金迷中长成的精神病…
刘江听他云里雾里说了一通,感觉智商余额告罄。为了不暴露出弱智短板遭到鄙视,他狗腿地问,“老板,要我帮你买只猫吗?”
朗歌估算许风沐耗费在路上,遇到红绿灯的时间。他慢悠悠拾起身子,“不,你应该替我买副水晶棺材。”
“你要死了吗?”刘江硬邦邦接过话,心头悲喜交加。不知道感慨天恩浩荡,还是恶有恶报。
朗歌送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在等王子投怀送抱。”
“……”刘江花费了半分钟读懂他这个充满少女心和童话感的比喻,看向老板英俊的脸时表情五颜六色霎是精彩。
正常的王子是会骑白马吻醒水晶棺里的人,但是老板的王子…大概会拍碎他的下半身。
安静没多久的手机震动了下,弹出来一条短信:
去殡仪馆。
第22章 022
东平城殡仪馆的戒备比军区大院还要森严。
许风沐打着‘死者养子’的噱头,凶神恶煞恐吓了半晌,负责看管停尸间的保安愣是忠烈,硬着骨头把他挡在外面,“抱歉,我们有规定…”
停尸间比不上其他地方,还开个窗户能让你爬进去。
大概是由于性质特殊,通往停尸间的走道里连条缝都没有,更别说换气窗了。
毕竟死人是不需要开窗通风定时换气的。
许风沐越过保安的肩往里瞅了眼,黑压压啥都看不清。
“我跟你说,”许风沐磨了三分钟,残存无几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东平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你是想站着让我进还是躺着让我进?”
搁以前,别说三分钟,他拦第一次的时候,许风沐就该硬闯了。
“沐爷你先忍忍,别动粗,我来想办法。”朗歌瞧够了好戏,从联系人里翻出来号码拨过去,说了三两句话。
半分钟后,小保安得到上级下达的放行通知,不情不愿的让了道。
朗歌把五张粉红色纸钞塞进小保安上衣口袋里,在他胸前拍了两下,朝许风沐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殡仪馆不是你家开的吧?”
朗歌低调地炫富,“以前是,后来连带其他社会福利机构一起转给表亲了。现在虽然没什么关系,找人通融还是能做到的。”
“……”该死的资本主义家。
…
灯光昏暗的审讯室里,三个眼里冒着血丝的人面容憔悴。
矮警官耗着干哑的嗓子强撑起一丝威严,“根据之前的笔录,案发当晚七点半你在涂家附近的超市行窃,八点十五被警方逮捕,之后整夜都在警察局。那么六点到七点半之间,你在哪里?”
“偷啊,偷东西没个过程吗?”赵广没想到自己莫名奇妙跟命案牵扯上,联想到前些天在局里听到的风声,“警察同志,我肯定是冤枉的。死者当人当鬼的时候我都没见过,你们人民公仆不能因为收了钱就污蔑我。”
“老实点!”穆瑞重重拍了把桌子,挑起前额的抬头纹,“谁污蔑你了?”
赵广梗着脖子,“人是许风沐杀的,你们不敢动他,找我当替死鬼。”
“谁告诉你是许风沐杀的?”穆瑞审了他大半天,赵广非但不合作还开始栽赃。他气得快要冒出火来,抽出别再矮警官腰上的警棍往桌上墙上一砸,“这里是警察局,说话得负责!”
赵广吓得腿软,怕他们严刑逼供,扯着嗓子喊,“警察打人啦!”
“你再给我说一次?”穆瑞拎起警棍作势要抽,被矮警官夺下来,把他带出审讯室消火冷静。
穆瑞蹲在低矮的石阶下抽了根烟,在云雾中一拍膝盖,“这样不行,得换个人来审。”
…
东平城这段时间见阎王的人挺多,火葬场全天开工都忙不出来。由于附近的医院和福利院收容所都会把尸体送过来,停尸房从一号到二十三号都排满了,估计下了阴曹地府还得先领号码牌。涂宏志的尸体在二十四号房,标准的双人间,同房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
朗歌看了眼登记信息的资料卡,乐了,“挺好,当了鬼还能享艳福。”
“就算是艳福,你还指望他俩在阴间结合生个小鬼出来?”许风沐推开门,扬起下巴示意,“进去。”
“你让我先进?”朗歌难以置信的确认了下,谨慎的走到停尸房里面,贴墙躲在旁边等许风沐。
房间里是恐怖片中喜闻乐见的阴森,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摆设。里面的人都不需要光,也不需要家具。管理人员遵循人道的给他们提供暗无天日的环境,现在来会动的人了,才打开顶上吊着的小灯。
灯泡瓦数小,即使打开也顶多把黑夜倒流成黄昏。
许风沐直直走到裹尸袋前,掏出橡胶手套带上,打开系统自带的手电筒照亮。空荡荡的房间地板上放着着两个裹尸袋,涂宏志的布袋比旁边那个大两倍,即使没写名字也很容易辨认。许风沐蹲下来解开系绳,把布袋往下一拉露出他翻着青紫布满尸斑的脸,狰狞可怖地死相暴露在两个人眼前。
殡仪馆有专门修正仪容的人,但涂宏志出事后他唯一的家人涂南不知所踪,连棺材都没买,他老子的遗容便放任随波逐流了。
朗歌站在他旁边犹豫了两分钟,认命的蹲下帮他一起把袋子拿掉。
黑暗的房间本来就容易引起恐惧,要是他站在许风沐视线之外,等会肩膀上搭上一只手都没人提醒——
场景真是太美好了。
许风沐是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从小到大死人见得多,死好几天的也见过不少。除了必须触摸男性躯体带来的生理不适外,他在这里呆的无比自在。
刚开始见到涂宏志时他脸朝下,背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窟窿,看起来相当凶残。到殡仪馆把人翻过来,许风沐才发现涂宏志正面没有什么伤,各大重要内脏都保持基本完整,脖子也连贯的安在头上。
按照常理,要杀死一个中壮年男性,应该直接从正面刺中要害,确保能够让他无力挣扎反抗。可涂宏志身上的伤痕乍看狠辣可怖,其实都只伤到了皮肉,最多在医院输两包血又能复活。
凶手为什么不攻击内脏等要害呢?
是捅刀的人认为背面容易下手呢?
还是当时的情况只能从背面下手?
虽然这些发现不能直接证明他的死因跟外伤无关,但起码可以肯定外伤不是致死的主要原因。
许风沐掰开他的口腔,一股积郁在胸腔的浓重尸臭涌出来。朗歌受不了的偏过头,有洁癖的人却像是闻不到般用手电筒往他嘴里照。
“没有异物残留,中毒可能性不大…法医鉴定结果天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总之能排除外伤致死,他很可能是器质性死亡,不排除失血过多。”许风沐得出结论,摘下手套站起来。
“我并不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浩大的工程结束,朗歌立刻闪远,“我只想尽快到活人的世界里。”
过了今天,他以后再也不说许风沐有洁癖了。
“啧,你是怕鬼吗?”许风沐吐槽的同时身体晃了下,由于蹲在地上太久,他猛地起身后又朝后退了两步,踩在身后那个软绵绵的裹尸袋上。
他顿了两秒,往后挪了下脚。
异常瘦小的裹尸袋整个往后退了几厘米。
记得进来之前,门口登记卡上写的是二十多岁的女性。
正常二十岁女性,体重范围在四十到七十公斤。
许风沐微微睁大眼。
朗歌举着打开手电筒的手机站在他对面,敏锐的捕捉到许风沐的表情,“怎么?”
…
忙了两个小时,没能从赵广嘴里撬出什么。目前得到的讯息除了带有死者血迹的凶器,还有赵广说在八点多临近九点时,在警车上从涂家后院经过,见到有个人影从围栏上翻过去。
“…反正就是个人影跳出来了,也有可能是我眼花。”
审讯资料散得满桌都是,穆瑞抱住脑袋,脑袋里思绪混乱的跟浆糊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