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除了我都有病(10)
夏天在他们头顶上飘了足足两个月的风筝,惹足了两个孩子的羡慕。
朗歌重重的点点头,把男孩风筝和那些人放风筝的小路都存在记忆里。
父母给朗歌请了心里咨询师,他配合治疗的态度积极地可怕,仅仅两年完全恢复正常。
“已经十六年了吧…”朗歌在左下角留了一行字,低下头望着许风沐带笑的眼。
两年后他试图去找男孩,见到时却不敢相认。
他猩红地蜷缩在地上,只剩下眼睛会笑。
阳光从他的生命里抽丝剥茧,苦难在他的骨血烙下永远的阴霾。男孩却并没有自我放弃,而是挣扎着从淤泥间爬出来,长成暴躁但非常厉害的大人。
是跟随自己意志活着的、最璀璨的光明。
“结果我用了十四年跟踪你,”朗歌合起素描本,对自己的现状表示谴责和无奈,“我真是变态。”
许风沐打了两个喷嚏,应该是感冒还没有痊愈。他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锐利地目光投向地图上的红色|区域,“所以,他地址选在涂南家旁边啊。”
许风沐磨下后槽牙,阴阴地想——
他喜欢涂南这么些年,也不下手,到底图什么?
“算了,我先去看看吧。”
第19章 019
“晦气,在死人旁边动土。”赵广跟俩弟兄通宵打麻将,把偷来的家底输的精光。仨人经过路边工地时,他憎恶地朝里面打地基的民工吐了两口痰。
“咋说话的!”大清早来干活的也都是暴脾气,插着腰骂开来,“瞅你一脸死人相,快滚!”
“呸,好心提醒你们还不信,前面那涂家前两天是真死了人,我还知道是谁杀的,爷爷在局里见到过…”赵广得意洋洋的想传播坊间八卦,但身边还跟着俩兄弟,他不好把许风沐供出来,又骂骂咧咧朝民工吼,“你们抛死人地,将来要家破人亡的!”
“畜牲娘的咒谁嘞!”几个外地来的农民本来就忌讳这事,当场撂下手边事,拿起砖抽出钢筋朝他们招呼。
赵广正憋着气,瞅着架势掏出口袋的新刀,急吼吼扯开锁扣朝民工们砍过去。旁边俩混混见兄弟受了欺负,二话不说准备上。
打架主要比的是气势,赵广仨人先摆了个造型,正准备开打呢,背后猛地伸出一只手揪住左边那汉子的衣领把人重重扔出去,脸部着急贴着泥胚沙土摩擦过去。同时右边汉子的下盘被沉重的力道扫了过去,在他往下栽倒的过程中,赵广手腕让人拍了一把,疼得仿佛要截肢,手里的刀没拿稳直直往下掉。
民工们钢筋抡得正圆,一时没法撤力,结结实实朝来人俊俏的脸上砸过去。
许风沐身体斜了下用胳膊挡住钢筋条,硬铁抽在肉上的声音沉闷,听得围观的一圈民工心惊肉跳。
许风沐像是没什么知觉,顺势把挨了一钢条的胳膊探到下面捞起刀,入手瞬间他脸色变了下又瞬间恢复成平常的冷清,“大清早的,在工地上闹什么事?”
“许…许老板?”
民工头头先前听说他们做的工程负责人有个许的,但管的是广告宣传那边,没想到今天在现场看到了,还这么牛哄哄的。
“俺们没偷懒,是他个瘪犊子搞事。”
倒在地上的两人摔在砖头水泥钢筋上,通宵完的怒气刚要释放,看到许风沐又迅速蔫了下去。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破工地怎么跟许风沐有牵扯?他们就是再想不开,也不敢在许爷的地盘上闹事啊!
现在许风沐看上去金盆洗手了,可当年敢招惹许爷的人,下半辈子还要拖着肠子走路呢…两个人躺在地上对视一眼,打了个寒颤。
赵广心里慌得狠,偷摸摸给地上俩人打了个眼色让他们报信,俩人收到示意立刻爬起来溜了。
“知道了,你们先去干活。”许风沐放假闲得慌,清早来工地逛逛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他握紧刀柄抵住赵广的脖子质问,“你刚才说,涂家人是谁杀的?”
赵广听他冷冰冰说话,腿肚子发软瘫跪在地上,尿都快吓出来了,抱住他大腿淌出鼻涕眼泪哭着求饶,“许爷,许爷我瞎说的,是警察局的矮个说许爷你是嫌疑人,我……”
“撒手,”许风沐伸长腿踢开他,走过去踩在他胸膛上,把刀架在他眼睛上方,“哪来的?”
“啊?啊!”赵广愣了下,才琢磨过来许风沐是问刀,连忙回答,“捡的、捡的!前天在徐家后边,我看挺值钱的就…我还没用过,许爷你想要就…”
许风沐脚下施力堵住赵广接下来的话,他把刀拿在手里转了两圈,确定这跟自己那把完全一样。
底柄上刻着字母,T。
涂南的。
“穆瑞,”许风沐合上刀鞘拨了个电话,把蝴|蝶刀扔在赵广身上,挪开脚朝听筒那边说,“来抓个人。”
小穆副局十分激动,“哎呀嘛,别急啊,我蹲坑拉屎到一半还没夹断呢!”
许风沐听得反胃,瘫着脸命令,“憋回去。”
“老同学,憋回去太难了,你干脆让我吃…”
挂上电话,许风沐朝民工头子招招手,“你守着他,别让人跑了。”
“好嘞!”
头子跟许风沐不熟,看他穿西装的样子还觉得眼红嫉妒。但眼下许风沐的话简直是圣旨,头子立即叫了俩人拿麻绳把赵广困得严严实实,还脱了只袜子捏住下巴把他嘴塞了起来。
赵广本来半死不活的,闻到味熏得翻了个白眼,彻底昏死过去。
工地上其他人也纷纷围过来看热闹,许风沐粗略算了下,“你们多少人干活?”
“我们两个队二三十人,还有一个队是下午班,没来。”头子愉快的回答,幸灾乐祸地想他们队错过好戏。
许风沐点点头,也懒得在这破地方继续参观。他粗粗扫了翻白眼的赵广一眼——
…
正午太阳毒辣辣的刺在身上,许风沐沿涂家围栏转了圈,找到中间稍矮的位置翻过去。
围栏周围满是花圃,他踩着大片夜来香上稳住脚跟,闻到熟悉的茉莉花香气,丝丝渺渺,缭绕鼻息。
由于现场还在调查中,前院和屋子的门都是封死的。许风沐在屋外检查了圈,发现后院有三排脚印,其中一排是自己的,另外两排鞋码挺大,应该都是男性留下的。他绕到侧面,客厅有一扇容易攀爬的窗户大开。他挽起袖子撑着窗台跳进去,稳稳踩在柔软的沙发上,撑在窗台上的胳膊抽疼着,早上被抽了一钢筋的位置迟钝的反应过来,肿了半截。
“来的真晚,”坐在楼梯上的朗歌拖着脑袋,朝着他懒懒打了个哈欠,“我已经调查完了。”
对于朗歌在涂家这件事,许风沐没有表示意外。他排干净身上他土,没忙着接朗歌递过来的素描本,看着他问,“先跟你确定一件事,你跟踪我。”
朗歌保持沉默,在沉默中判断许风沐说话时的情绪。
但许风沐实在太平静,语气根本没有起伏,只是在叙述一个既定事实。
“你跟踪我,不止一两天,起码有三五个月,甚至更长。”许风沐在涂家客厅里转了圈,涂宏志的尸体已经搬走了,地上还留着泛黑的血迹。
“比你估计的久。”朗歌耸耸肩,避重就轻的坦白。
十四年而已,就比三五个月长一点点。
“啧,变态。”许风沐随口骂了句,没有做出更多评价。他夺过素描本,翻看之前记下了的线索。朗歌的字挺好看,每个房间的东西也详细地记录下来。
“我还拍了照片,基本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除了后院到围栏的两排脚印。”
从案发到现在没有下雨,无法判断脚印留下的时间。朗歌量了鞋码,39。
许风沐点点头,39脚男女都有可能,今天抓住的赵广刚好是39码的鞋。
“哦我还没说完…你一直跟踪我,应该知道今天的事。赵广身上有涂南的刀,但是他不可能是凶手。”
案发时,赵广在警察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他上面的人呢?”朗歌随意地接过话,“比如顾爷什么的。”
“更不可能了,”许风沐迅速否定掉这个可能,在朗歌的疑惑中向他解释,“举个例子,顾爷要杀我,就会来收买你。”
“哦,他很谨慎。”朗歌秒懂,“但是我杀不了你啊。”
“…你要杀我,居然亲自动手?”许风沐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不会买凶吗?”
朗歌被噎了一下,“你这么期待我杀你?”
谁他|妈期待了?许风沐移开眼,嘴角抽了下,“算了,你还是继续研究你的变态杀人法吧。”
许风沐在客厅转了两圈,没发现其他线索。他沉思了一会,把目光投向紧紧跟在他后面的朗歌,“你今天话很少。”
整个调查过程中,朗歌很少说话,更多的是跟在他后面翻出一罐白药喷雾,充当老母鸡护着的小鸡仔朝他露出来的小胳膊瞎喷。
许风沐检查现场时经常挪动,喷雾经常跑偏,偶尔还会糊到乱七八的地方。总算完成浩大的涂药工作,朗歌新买的喷雾已经全空了。
他把空药罐扔掉,真挚地望着许风沐,“在你没有下决定彻底调查之前,我不会乱猜测干扰你的。”
现在许风沐确实来到现场调查了,可仅仅只是参观而已。毕竟最大嫌疑人的身份摆在那里,许风沐要是狠不下心调查那个人,肯定是不会管这个事。
许风沐对他的‘识相’无法评价,只能假装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在屋内再找不到有用的线索,还沾了满身药味。两个人又翻出来,朗歌先下去隔着衣服托住他,免得许风沐又动用受伤的胳膊。
经过花圃旁时,许风沐停了会,“穆瑞查监控,涂宏志六点的时候还在松土,之后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许风沐说话时,顺手翻开素面本准备记下,看到里面的内容迟迟无法下笔。
……遗像?
“送你的礼物。”朗歌指着昨晚画出来的大作,得意洋洋地炫耀,“不用夸我。”
许风沐捏紧了笔…
纸上的肖像画跟自己本人非常相似,简直称得上栩栩如生,要在天桥边摆个摊,许风沐甚至愿意掏十块钱。
“白菊花?”还绕着他的脑袋围得密密麻麻,搞得跟花圈似得,加两幅挽联可以直接摆在灵堂上用。
“我看你想要,所以换了种方式满足你。”朗歌诚恳地回答,“如果你还是饥渴的索求…”
“滚,不用。”许风沐打断他,“旁边这句话是什么?米…斯…闻?不是英语吧?”
“梵文,超度的。”朗歌睁着眼回答。
第20章 020
“…小沐身体康复了吗?要是还觉得难受,记得去医院找大夫。”已经是午夜时分,郑明渊的声音隔着听筒温柔而低沉,服务态度能跟付费语音相比,“你知道爸爸住的医院吧?要是真的去看病顺便看望他老人家行吗?妈妈一直守在爸身边,她说…”
“再见。”许风沐听够了他秀亲情,冷漠地丢下两个字挂断电话。
而且郑明渊嘴里的妈妈,到底跟他有啥关系?
假仁假义的。
乌黑的天幕下盖了层昏黄的灯光,隔着层夹杂着辣椒粉和孜然味的烟火气,魏杰把刚出炉的烤串摆在朗歌和许风沐中间,打了个哈欠问,“你们还要啥吗?准备呆到几点啊?”
“再要两瓶橘子汽水。”朗歌记得许风沐戒了酒,从善如流的点了路边摊烤肉标配。
“我来拿吧,”时间过了十二点,即使是夜场为主的烤肉摊也到了该关门的时间。许风沐熟门熟路的走到摊位旁边,从泡沫箱里拿出两瓶汽水,用旁边挂着的启瓶器撬开瓶盖插进去两根吸管,整套动作完整熟练,“魏哥你先回去,等会我帮忙收摊。”
为了省每斤五毛的原料费,魏杰每天七点就得起来去屠宰场买肉,实在熬不住夜。他犹豫了会,答应下来,“辛苦你了,你两次来我都顾不上招待,还让你帮我收摊。”
“咱们之间,哪有招待不招待的。”许风沐很少说太矫情的话,说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
许雯走的时候许风沐才八岁,一个小孩孤零零在路上游荡。要没有魏杰把他带回去,怕是早成了路上飘的孤魂。到现在,许风沐即使明面上跟所有人断了关系,哪怕顾爷都敢不见,偏偏不能疏远魏杰。
魏杰把他也是又当弟弟又当儿子,见人大晚上在外面,即使知道许风沐的本事还是不放心,又多嘱咐了两句才离开。
许风沐把两瓶橘子汽水摆成一排,堆在中间对着朗歌坐下。
刚入夜,他从涂家离开正准备跟朗歌分道扬镳,远在地球天知道哪个角落的蓝岚连发了五条短信,提醒他凌晨记得看比赛直播。
许风沐压根不知道比赛再哪里直播,顺便找朗歌问了句。
“正好我也要看,一起啊。”朗歌愉快地发出邀约信号,赶在许风沐拒绝前补充,“我还可以帮你分析线索!”
在排除了双方住处和酒店三个选项后,他们俩在临近半夜十二点来到魏杰的烤肉摊。正打算收摊的魏杰表面笑嘻嘻,心里大概已经扎小人了。
“在什么平台上能看到直播?”许风沐拿出手机,桌面上提示有条穆瑞发来的短信,告诉他赵广的审查已经有结果了。他顺手删了短信,打开浏览器输入关键字搜索,等了半分钟还是空白页面,“靠,魏杰还不装wifi!”
“等等,我给你开热点。”说着,朗歌用流量开启wifi热点,围着桌子转了半圈挪到对面,指挥他连上网打开直播。
许风沐感到一阵无力,为了看直播用流量给别人开热点,你是话费太多吗?
不过朗歌烧钱跟许风沐无关,他心安理得的开启了1080P。
正式比赛没有开始,频道里正在全方位直播选手入场的部分。国家队的队长蓝岚穿着红色队服,带着同色头带,用了二百五十吨发胶把头发全部抓起来炸在脑袋上,风骚地朝看台上的观众挥手献吻。他带领同样风骚的红彤彤队伍入场,活脱脱是大鸡窝在引导小鸡窝们引体自爆。
隔着万水千山,许风沐透过听筒听见祖国人民响亮的打call声。
“蓝岚蓝岚,力挽狂澜!”
“蓝岚你最帅!今天看你砸场子,明天给你生猴子!”
“蓝岚加油啊啊啊你最帅!我他妈爱死你了!”
……
许风沐听到尖叫声声,吓得差点握不住手机。他往旁边移了点,把手机撑在玻璃饮料瓶上架着,解放了两只手。
“你怎么不用自己的手机?”
“没电。”朗歌把电量满格的手机倒扣在桌上,试图转移许风沐注意力,指着屏幕里韭菜根大点绿油油的外国队选手,“他们衣服怎么选的,红配绿啊。”
许风沐又把注意力投向视屏里,穿着翠绿翠绿,肌肉壮硕身材高大的外国选手昂首挺胸迈入会场,远远地像是要找鸡窝决斗的大公鸡。
他们入场时观众席一片寂静,许风沐一时不知道该夸外国人素质高,还是该赞扬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沐爷,咱们打个赌,正好测试下你对同性触碰可以接受到什么程度,”朗歌在昏暗的灯光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目光落在许风沐耳根的胎记上。
桃红的胎记,在夜色里更加撩人。
“能够接受到拳头短暂接触的程度,”许风沐撸着烤串,不假思索的回答了句,跟着问,“怎么赌?”
朗歌似乎没听到他的威胁,目光越发肆无忌惮,“就赌哪个队赢,我押外国那边,赢了你让我亲你一口。”
许风沐放下签子,在视觉上直观的比较了两边队伍的形体,果断决定,“我也押外国那边。”
屏幕对面的电竞天才蓝岚要是听到两位朋友的对话,怕是能气得发挥超常手速爆表,把优势局面扩大到残忍吊打。
两个人都押同一边队伍,赌局根本无法成立。他们用老套的剪刀石头布的方法,三局两胜,终于许风沐成功取得外国队的支持权。
朗歌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许风沐反应过来,用键盘打游戏跟体格大概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眯起眼盯着朗歌,“你套路我?”
“才发现?”比赛开始,蓝岚带领的国家队以极大的优势领先,整体呈现出吊打小朋友的姿态。而被许风沐格外看好的公鸡外国佬抱着键盘,动作在敌方的衬托下缓慢又愚笨,毫无还手之力,“今天是预赛,蓝岚他们的种子队刚上来都是打杂鱼,要是输了现场吐唾沫都鞥呢淹死他…沐爷,愿赌服输啊。”
蓝岚的动作越来越流畅,游走在键盘上的手指几乎带出了残影。他身后的观众席有个粉头发的外国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许风沐抿紧唇,不知道是因为受到套路在生气,还是因为要被朗歌亲而觉得难堪。
比赛很快结束,国家队赢得毫无悬念,蓝岚一把摘掉头套扔向观众席那位粉头发的外国姑娘,还跟她拥抱了一下后,转着圈对场内的摄像机送飞吻。
许风沐沉默的退出视频,揉了揉两边太阳穴。
朗歌带着笑意注视他,暗自盘算着许风沐会用这么样的理由推脱。
“呼——”许风沐呼出一口气,翻起眼皮在朗歌脸上游了一圈。
“算…”了吧?朗歌刚开了口,剩下的话还没说完,衣领就受到了巨大的拉扯力。他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许风沐的脸在眼前放大又退远。
原来他的嘴也是软的啊,烫的可怕,简直像另一个世界的体温,朗歌在失神的时候愣乎乎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