睑上痣(9)
李怀煜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
女生像是被噎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笑容：“都是同学嘛，相互间多了解一下，平常可以聊一聊……”
李怀煜：“不好意思。没有闲聊的打算。”
女生像是没有预料到会被这么干脆地拒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也还是说着“没事没事”跑开了。
李怀煜把自行车的锁解开，或许是察觉到了秦绍卿的目光，他往秦绍卿的方向望了一眼。
李怀煜站定，朝秦绍卿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明明是一句客气的问话，却听出了冷冰冰的疏离感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秦绍卿上前几步，一股无名火往上窜：“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第十三章
李怀煜皱眉：“请问你指的是什么？”
秦绍卿向前重重地踏了一步，活像一只发怒的小豹子：“我没想多管闲事，但是恰好几次三番看到你拒绝人。你有没有七情六欲，有没有心啊？有必要这么刻薄吗？”
李怀煜冷冷地道：“如果你是说刚才的事，我并不觉得我做得不妥。我目前没有与任何人发展长远关系的打算，与其给人以不切实际的期望，直接拒绝是最合适的。”
秦绍卿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满脸挑衅：“就你不食人间烟火，就你眼睛长头顶上，冷漠高傲最瞧不起人！把别人对你的喜欢都当做是黏在鞋底的口香糖，要清除得彻彻底底，要消毒得干干净净，生怕一点会做人的委婉都会给你带来麻烦。”
一阵风起，一个易拉罐“咣当咣当”滚到了秦绍卿脚边，秦绍卿一用力，狠狠地把它踩扁。
“回你的天上待着去吧！”
秦绍卿说完，朝李怀煜的方向一脚踢飞了易拉罐后扬长而去。
明明是正面怼了李怀煜，也算是替妹妹和那些女孩子们出了口恶气，这种自以为是的清高自大狂有什么可喜欢的。可秦绍卿却并不怎么开心。他躺在床上盯着空白的天花板，又想起了李怀煜那张完美无瑕的冰冷面孔。李怀煜或许真的像秦韶蕊所说的那样无懈可击，可他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吗？冷冰冰的像个假人，身上就没什么人味儿。
秦绍卿莫名烦躁，侧过身问刘轩明：“咱们宿舍这是什么味儿啊？一股子散不去的菜味儿，好像还是咖喱什么的。我开了半天窗户了怎么还那么大味儿？”
“咖喱？没吃咖喱啊……”刘轩明突然反应过来，“哎！我今天中午回宿舍拿笔记本的时候看见徐开阳了，他和一个女孩子在咱们宿舍吃饭来着……喏，他们把餐盒扔咱宿舍垃圾桶了。”
“哎不是？有没有搞错啊这是男生宿舍！女孩子是怎么进来的？”秦绍卿翻身从上铺顺着梯子爬了下来，“还把吃剩的就直接扔宿舍垃圾桶了？徐开阳还有没有一点基本常识和自理能力啊？”
刘轩明俯身把垃圾袋系好正要出门倒垃圾，秦绍卿走了过来接过垃圾袋：“我来扔出去吧，顺便透透气，可真是憋死我了。”
出去上课有个刻薄冷面清高装X男，回宿舍又有个世界我最大的成年巨婴，这日子还能过么。
秦绍卿本来都一再刻意避开与李怀煜的交集了。一看到他那一副高傲得仿佛脚踩云端的样子就心生厌烦，一听到周围人把他形容得像个高不可攀的王子似的就感到不可理喻，更是嫌弃。
可是就是避不开。
中午，秦绍卿刚打完篮球，进了几个三分球心情好得不得了。他哼着歌抱着球去食堂，打完菜才发现食堂已然没有空座位了。秦绍卿转了一圈，发现李怀煜坐的那一个小桌对面的位置还空着。尽管心中万般不情愿，但也别无可选，也就只好在李怀煜对面坐下了。
秦绍卿把篮球往脚边一放，拿着筷子埋头扒饭。没吃一会儿就觉得不太对劲了，李怀煜好像自打自己开始吃饭，就一直盯着自己看。
秦绍卿索性一放筷子：“你对我是有什么意见吗？”
李怀煜的表情矛盾复杂：“你吃饭前不洗手的吗？”
秦绍卿这才看向自己的双手，上面有些浅浅的土灰痕迹。秦绍卿诧异道：“我打完球洗了啊，只是路上又拍了几下球而已，还要再洗吗？这样老洗手我岂不是要脱一层皮？”
李怀煜皱起了眉头：“你知道这样很不卫生吗？”
秦绍卿愣了两秒，更加不快：“行，你不染尘埃，但我是人啊！女娲造人的时候还是用土捏的呢，我沾点土灰怎么了？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李怀煜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用纸巾细细地擦了一遍手，然后端起餐盘走了。
秦绍卿郁闷得锤了两下桌子，简直是莫名其妙！坐着吃个饭还能被别人嫌脏。这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他猛然发觉这个看上去像个假人一样的人，其实也一样是有弱点的。
如果李怀煜知道以后的每一天都会面对秦绍卿的“骚扰”，那他一定不会在那天质疑秦绍卿有没有洗手。
从那天开始，只要是李怀煜在食堂吃午饭，秦绍卿就必定会坐在他对面，做作地展览着他自己不知道怎么搞成的黝黑双手，以及不知是从哪个泥地里滚出来的一身泥灰。
李怀煜感到窒息。他不是没有想过要躲开秦绍卿，只是每当他端起餐盘坐到另一桌吃时，秦绍卿是必定会形影不离地紧紧跟随着他的，即使是对面有人，也不能阻挡秦绍卿的如影随形。
比如有一次，李怀煜甚至为了甩掉秦绍卿，搬到了一个有三个女生坐的，只余一个空位的四人座桌子。但秦绍卿毫不在意，毕竟秦绍卿就算是灰头土脸，也是灰头土脸的小白脸。他向那三个女生抛了一个媚眼，指了一下李怀煜，甚至露出了些许羞涩的表情：“我特别想和他坐一起，漂亮的小姐姐们成全一下呗！”
女孩儿们激动兴奋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来来回回，然后喜闻乐见“成全”了他们的“二人世界”。秦绍卿可以不要脸，但是李怀煜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李怀煜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难缠的人。他认为这极大地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不得不进行一次正式的谈判。所以当他再一次看到秦绍卿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从背包中取出了一个文件夹。
秦绍卿好奇地凑上来看，双手摊开把手心给李怀煜看：“我可碰了啊！我可真碰了啊！我今天在学校篮球场，可是那么多人走来走去的篮球场哦，打了半个小时球没洗手啊！”
李怀煜皱着眉头不忍直视，一脸嫌弃地点点头。
秦绍卿一翻开傻了眼，粗略一翻竟然全是英文。他不解道：“这是干什么？”
李怀煜面无表情：“这是在权威期刊上发表过的，与手部卫生相关的文章。我从引用次数过百的文章中筛选了几篇对你有所帮助的，都在这里了。”
第十四章
秦绍卿怔愣了半晌，又恢复了“你能奈我何”的模样，笑得狡黠：“我不看，看不懂！”
李怀煜看他的眼神里像是有冰碴子，把秦绍卿冻得一哆嗦。
秦绍卿有点虚，还是虚张声势道：“你瞪我我也不看。”
李怀煜从背包中取出一个塑料袋，把文件夹包裹了起来，重新放回了背包中。
被这么赤裸裸地嫌弃了，秦绍卿十分不爽：“我和你说，你最好去无菌的地方住！天天给你自己消毒吧洁癖狂！”
次日，当秦绍卿又一次坐在了李怀煜的对面，李怀煜便再一次面无表情地从背包中取出了那个文件夹。
“我把每一篇的重点都用记号笔给你画下来并且翻译了。请务必看完。”
李怀煜说得庄重又认真，秦绍卿翻看着精心标注的文献资料哑口无言，竟是说不出一个“不”字。
“不是，我说，绍卿你这是何必呢？”刘轩明苦口婆心，“你又不是邋遢的人，就是看不惯李怀煜非要把自己搞得那么邋遢，你不是也难受吗？每天中午都看你回来洗澡洗衣服，多折腾啊！”
秦绍卿也懒得把他看不惯李怀煜的原因一五一十讲出来，趴在床上懒洋洋的：“哎，你不懂。我就是很不爽他。”
过了一会儿，秦绍卿又很是困扰地问：“不洗手真的有那么多危害吗？我听说印度人是吃手抓饭的啊？这不就说明手没那么脏吗？”
刘轩明：“可能就跟你上网查得了什么病似的。本来没病，一看症状，觉得你好像什么病都有，反倒担惊受怕。你本来为了吓唬李怀煜，不洗手滚泥地都没事儿，结果被他拿权威期刊一忽悠，你反倒被唬住了，提心吊胆的，搞不好还真会拉肚子。你说是吧，王冉？”
王冉正盘着腿坐在床上看书，听到刘轩明喊他，也附和道：“是吧。”
秦绍卿仰面瞪着天花板，鼓着嘴活像一只充满气的河豚。
刘轩明拍了拍秦绍卿的床边栏杆，提议道：“你要是真想整李怀煜，也别再想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了。你或许……试试看大汗淋漓地坐他旁边？洁癖的人应该受不了这个……”
秦绍卿猛地一起身：“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当然想过！但是我不怎么爱出汗，就中午打一会儿篮球我是出不了什么汗的。再一个就是，我出很多汗的时候……”
说到这里，秦绍卿突然收了声，看上去更不高兴了。
刘轩明显然不能理解：“如果出汗味道大的话，不应该是正合你意，让李怀煜更不好受了吗？你也不用去滚泥地了啊，衣服也好洗。”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秦绍卿别扭了起来，“算了，我试试看吧。”
第二天上午秦绍卿正好有两个小时空余时间，硬是为了出一身汗拍了两小时的篮球，汗流浃背地去了食堂，刚坐到李怀煜身旁，李怀煜就皱起了眉头，诧异道：“秦绍卿，你是被人泼了奶吗？”
秦绍卿倒吸一口凉气：“你才被人泼奶了呢！你还学霸呢，看来就是高分低能！给你长长见识吧，我这是汗，是汗啊！我的汗就是这个味道！”
李怀煜微微眯起眼：“奶味？”
秦绍卿：“……奶味的汗怎么了？少见多怪！”
李怀煜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在一篇讲skin microbiota的文章中看到过，但现实中没见过。”
秦绍卿见李怀煜看他的眼神突然变了，像是……看什么稀有标本似的，让秦绍卿不寒而栗。他咽了一口口水，底气不足地嚣张道：“怎么了？你不是有洁癖吗？一个浑身上下哪哪都是汗的人坐在你身边，你能不能有一些洁癖该有的反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