睑上痣(12)

　　秦绍卿咬了咬下唇，目光躲闪嘴上却不依不饶：“我吃饭呢玩什么土？是谁一天到晚嫌我脏啊？现在倒问起我玩不玩土？你让我玩我就玩，你不让我玩我就不玩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李怀煜有些意外，秦绍卿竟然是真的没花招了。秦绍卿被看得不自在，不敢和李怀煜对视，埋着头吃起饭来。结果吃得太急噎着了，咳嗽了好几声，结果还是李怀煜端了一碗汤过来给秦绍卿，才让他舒缓了下来。
　　秦绍卿一平静下来就忍不住了：“你老是看着我干什么？不满？”
　　李怀煜没有言语，半晌，他问：“秦绍卿，你听说过《黔之驴》吗？”
　　秦绍卿奇怪道：“课文？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李怀煜轻轻点了点头：“是课文。”说完，李怀煜就面无表情一字不落地从“然往来视之”背到了“技止此耳”。
　　秦绍卿莫名其妙：“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李怀煜：“只是碰了一下手，就让你吓得魂不守舍……不过如此。”
　　秦绍卿才发觉李怀煜说这么一通都是在嘲笑自己。被小瞧了秦绍卿当然是毫不退让，即刻反击道：“你以为我怕你吗？呸！我怎么会因为你碰了一下我的手就被吓到？你做梦吧！”
　　秦绍卿说着，把袖子挽了起来，抬起下巴嚣张道：“李怀煜，你有种就跟我过来。”
　　李怀煜不上钩：“吃完饭再说。”
　　急于证明自己的秦绍卿全然不管李怀煜说了什么。他起身走了几步，回头看李怀煜，做出一副他自以为凶神恶煞的表情：“你出来！”
　　李怀煜虽然不清楚秦绍卿想做什么，但估计他也不会占用什么时间，便跟着他走出了食堂。
　　只是没想到，秦绍卿居然一路走到了小花园，做贼似的四处张望了几下，确认没有人之后，才怒气冲冲地看向了李怀煜。
　　李怀煜：“你到底有什么事？”
　　秦绍卿恨恨地盯着他，走近了几步停下了。李怀煜也没有退，然后他就发觉秦绍卿的耳朵变成了粉红色。
　　不知道秦绍卿在打什么主意，李怀煜微微蹙眉。就在此时，秦绍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伸出手来，指尖在李怀煜的手背上碰了一下。
　　李怀煜：“……”
　　李怀煜：“你……”
　　李怀煜才说了一个字，秦绍卿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猛地拉起李怀煜的手，然后秦绍卿那张白嫩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熟透的虾子红。
　　秦绍卿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我我我怎么会因为你抓了我的手就被吓到？切，怎么可能？”
　　这是李怀煜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秦绍卿的手。秦绍卿的手白嫩纤长，骨节不是那般分明，反而添了几分柔滑细腻之感。
　　秦绍卿气急败坏，一双水汪汪的猫眼狠狠地瞪着李怀煜，却固执得不肯松手：“你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李怀煜看他急得像是要哭了，便说：“觉得害怕的话，可以松手。”
　　秦绍卿：“你也太小瞧人了吧？你以为你敢碰我的手，我就不敢碰你的了？你以为我就能随随便便被你吓唬了？呸！”
　　“我知道了，”李怀煜叹了一声气，“你松手吧。”
　　“我偏不！”
　　李怀煜沉默半晌，说：“那你继续。”
　　秦绍卿僵持了一会儿，然后迅速松了手。他一松手就兔子似的蹦到了几米开外，手还缩进了袖中。
　　李怀煜：“你很害怕？”
　　秦绍卿“呸”了一声，然后昂首挺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豪气冲天的样子，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嚷嚷：“我怕个鬼！我连离间歇性洁癖远一点的权利都不能有吗？”
　　话是这么说，但秦绍卿却并没有离李怀煜远一点。
　　每次上公共课的时候，秦绍卿就盯着李怀煜的后脑勺琢磨着怎么能“重创”李怀煜，让自己别再像个白痴似的这么被动。
　　悄悄顺走李怀煜的笔记本，在他的本子上乱涂乱画？李怀煜那么有强迫症，那么凡事要求完美的人肯定受不了自己的一手烂字在他的笔记本上出现。可是这样李怀煜肯定很生气……他生气就生气呗，我管他生不生气！
　　或者往李怀煜包里倒点土呢？是不是会不太好洗？那就只往表面上抹几下意思一下好了……哎？我管他好不好洗，他不好洗我才高兴！让他洗到猴年马月去！
　　东想西想就到了下课的时候，秦绍卿刚把桌上东西一股脑胡噜进挎包，就看见徐开阳带着他的两个贼眉鼠眼的跟班走到了李怀煜跟前。
　　徐开阳见李怀煜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不耐烦地拍了两下李怀煜的肩膀：“哎，兄弟，把这堂课的笔记借我，请你吃顿好的，要不你开个价也行！”
　　李怀煜正眼都没瞧他：“不好意思，我不想借。”
　　徐开阳碰了个冷钉子，脸色愈发难看了。他的一个小跟班半是做和事佬，半是嘲讽道：“算了，大学霸可高傲着呢，可是油盐不进的，咱找别人吧！”
　　等他们走后，李怀煜把背包也收拾好了。背上包之前还不忘在方才徐开阳拍过的地方掸了几下。秦绍卿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从前看李怀煜怼人觉得他刻薄，现在看他怼人还真挺逗乐的。那就先暂时放过李怀煜吧，秦绍卿这样想着，就又欢天喜地地追上了李怀煜：“李怀煜，你一会儿去哪儿吃饭啊？”
　　作者有话说：
　　争取五章内把他们撮合到一起！


第十九章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秦绍卿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了解李怀煜了。
　　李怀煜很喜欢吃青笋，对于笋的喜爱就像是熊猫一样执着。非常不喜欢肥肉，每次吃饭前都要把肥肉挑出来，如果无意间吃到就会皱眉头。吞咽的时候，他的喉结像是上下滑动的青果。晨跑后，李怀煜会出一点汗，汗滴会顺着鬓角流到下颌。他的下颌线条流畅漂亮，棱角并不会令人觉得生硬。李怀煜做任何事都十分专注，晚上在小图书室自习时，秦绍卿还趁他专心学习的时候悄悄观察过他的鼻子。确实如秦韶蕊所说，李怀煜的鼻子高而挺，但是秦韶蕊有一点说得不对。李怀煜的鼻子并不是欧美人的那种挺拔，而是像古典美男子似的，有玉石一样温润的高鼻梁。
　　秦绍卿还发觉李怀煜原本就规矩的作息愈发有规律了，只要自己想给他找点麻烦，就没有碰不上他的时候。简直就像李怀煜在故意等待着一样。或许是好胜心作祟，这个没什么依据的想法竟然让秦绍卿感到窃喜，令他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直到有一天清晨，秦绍卿如往常一样走到了操场，却意外看到李怀煜正背对着他，在和一个女孩子讲话。秦绍卿心里直犯嘀咕，李怀煜这人女色不近身的，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有什么事能聊这么久。
　　秦绍卿走近了就听到那个女孩说：“……我们还挺有缘分的，课题是一组的，也都喜欢晨跑。正好我们可以一起跑呀，可以吗？”
　　李怀煜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啊。这样想着，秦绍卿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离远点，小姑娘都面子薄，我在人家多难堪。
　　可李怀煜不近人情的拒绝却没有如期而至，下一秒秦绍卿就听到李怀煜回道：“好。”
　　秦绍卿差点没背过气去。搞半天不是什么不打算谈恋爱也不是天性冷淡，就是个假正经！不喜欢可爱的不喜欢美艳的就喜欢爱健身锻炼爱晨跑的运动型！秦绍卿因为倍感难堪而脸烫，羞耻感无以复加。
　　都是自作多情，你秦绍卿可一点都不是什么特别的。
　　李怀煜感到匪夷所思。从前赶也赶不走的牛皮糖，缠在自己身边比上班打卡还勤快的磨人精，风雨无阻一定要使点绊子让自己过不舒坦的讨厌鬼，突然就没再出现了。就算是偶尔在校园撞见，秦绍卿也会立刻转过头去和他周围的朋友讲话。秦绍卿人缘很好，身旁总是不乏与他为伴的男男女女。
　　如果秦绍卿没有那么多朋友就好了。这个想法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让李怀煜不禁蹙眉。
　　李怀煜发觉他总是会无缘无故想起秦绍卿，这导致他甚至在做实验时加错了溶液的剂量，以至于没能做出结果。李怀煜以前从未有过这种失误，可想起秦绍卿这件事却谈不上是阴魂不散，毕竟每次想到他，李怀煜总觉喜悦。秦绍卿像是一个未知的变量，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是新奇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幼时得到了爱不释手的玩具。
　　不过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秦绍卿就又在小图书室出现了。一脸的不愉快，把挎包往地上一扔，坐在了离李怀煜最远的角落里，什么都没有说就开始埋头写作业。
　　面对一整个礼堂的观众都能够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地演讲的李怀煜，此刻竟然觉得紧张，清晰和急促的心跳声仿佛让他更加鲜活了起来。这样的紧张，李怀煜并不讨厌。他清了清嗓子，问：“为什么不跑步了？”
　　秦绍卿极为不爽地“哼”了一声：“我跑个西瓜，给你和别人当250瓦的强力电灯泡啊？”
　　李怀煜立刻明白了秦绍卿的意有所指，眉心轻皱道：“你不开心？”
　　秦绍卿瞬间被点燃了，积累了许多天的愤懑加委屈就口不择言：“你凭什么觉得我喜欢看你和别人眉来眼去啊？你脑子有包吧！”
　　依李怀煜的个性自然是不喜欢和别人扎堆的。只是被问到要不要一起晨跑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秦绍卿满脸倔强和挑衅的样子：“把别人对你的喜欢都当作是黏在鞋底的口香糖，要清除得彻彻底底，要消毒得干干净净，生怕一点会做人的委婉都会给你带来麻烦。”
　　于是李怀煜同意了。
　　可是很明显秦绍卿并不怎么高兴。
　　两人面面相觑。秦绍卿自觉失言，紧咬下唇默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他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挎包，气冲冲地走向李怀煜，还瞪了他一眼，然后往李怀煜的背包中塞了两样东西。
　　“怀煜，这是榴莲，这是苦瓜。都是吃的不是观赏的。”同一实验室的学长路过大厅，看见李怀煜又在盯着榴莲和苦瓜看，没忍住多了一句嘴。
　　李怀煜轻声说：“我知道的。”
　　学长纳闷道：“前几天就看你目不转睛地盯着榴莲和苦瓜，我还以为你们是留了什么观察作业呢！你怎么不吃呢？”
　　“不喜欢吃。”
　　“那你买他们干嘛？”
　　“……送给我的。”
　　“不是吧？！”学长坐到了李怀煜旁边的位子，“谁啊那么缺心眼？见过送玫瑰的，没见过送苦瓜榴莲的。你不喜欢吃，那我吃了啊！现在榴莲可不便宜，别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