睑上痣(16)

　　话是不错，但看着确实不太卫生。李怀煜有些踌躇。这时，秦绍卿往李怀煜的碗中夹了豆腐皮腐竹鹌鹑蛋，朝李怀煜扬起了下巴，笑得狡黠：“试试看嘛。”
　　李怀煜用竹筷夹起豆腐皮，稍一犹豫，还是在秦绍卿满含期待的目光中送进了嘴里。
　　秦绍卿：“觉得怎么样？”
　　李怀煜很给面子地没有反驳：“比想象中的好一些。”
　　“真的好吃！你怎么就不能理解，”秦绍卿有些懊恼丧气，但很快又来了兴致，“试试看脑花？你能不能吃辣？脑花不辣会腥的，但是没有很辣，一点点辣。”
　　说着，秦绍卿就舀了一勺脑花想喂给李怀煜。李怀煜看着秦绍卿一脸献宝似的模样，根本狠不下心拒绝，便稍稍低下头把脑花吃下。
　　“比想象中的好一些。”
　　“切，你可真没劲儿，”秦绍卿又舀了一勺脑花自己吃，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明明很好吃的！”
　　秦绍卿吃得欢实的让人觉得很下饭，李怀煜便多看了几眼。秦绍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你看什么？”
　　李怀煜还没有来得及讲话，秦绍卿就突然慌了：“我又不是因为你吃过所以才舔勺子的，是脑花好吃，是脑花！”说完，就去拿了一个新勺子，还把旧勺子丢给了李怀煜。
　　片刻后，秦绍卿反应过来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又红着脸从李怀煜手中夺回了旧勺子：“不行，这个勺子我刚才舔过……”
　　李怀煜轻轻皱眉：“我以为我们昨天已经……”
　　秦绍卿抬起手捂住李怀煜的嘴：“别提，不许提！”
　　若是放在平时，李怀煜或许会说“欲盖弥彰”，但是眼下如果说出口，秦绍卿怕是会羞恼地把桌子给掀了。
　　“喂，给你一个小香肠。”秦绍卿低着头，声音有几分郁闷，随手扔了一个小香肠给李怀煜。
　　店外干冷的北风呼啸，店内的供暖不足，门中间还有合不上的缝隙。风一吹只听到门板咣当咣当响。但两人裹着羽绒服吃得暖乎乎的。
　　秦绍卿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杈，问：“你30号还在这儿吗？”
　　李怀煜想了想答道：“不在，29号回老家。”
　　“哦，”秦绍卿的“和对象一起过搞对象以来的第一个生日”的计划泡汤了，不过他扁了扁嘴就又有了新主意，“喝一点麻辣烫的汤呗，真的好喝的，给你倒一点，别浪费了。哎，你都不和我一起过生日了，就别拒绝我了……”
　　吃过了午饭，秦绍卿准备坐地铁回家，李怀煜还要回实验室再做一组实验。要过春节了，四处张灯结彩，路上行人寥寥。要到地铁站时，秦绍卿东张西望了好几回，终于在李怀煜询问“怎么了”的时候，把李怀煜拉进了两栋大楼之间的小巷。
　　“电影里面演的，一般这种时候，搞对……”秦绍卿想了想，觉得“搞对象的”这个形容着实不太庄重，刚想开口说“情侣”又觉得不好意思开口，最后选择了他觉得比较稳妥的说法，“我是说，一般这种时候，两个人都会吻……吻……”
　　说到“吻别”，秦绍卿又卡住了。他索性不说了：“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再次重申，是电影里演的，不是我说的，文学作品也都是这么写……”
　　李怀煜微微低下头，秦绍卿也瞬间安静下来，闭上了眼。
　　只不过李怀煜的吻只是蜻蜓点水似的，在秦绍卿的眼睑上轻轻停了一下。
　　秦绍卿睁开眼的时候还在发懵：“不是，我说的是……”
　　李怀煜正色道：“让你有事情可以惦记。”
　　“……”秦绍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惦记过这个了？呸！”


第二十五章
　　秦绍卿的生日很快就到了。在他生日的前一天夜里，一场大雪席卷了整座城市。当清晨秦绍卿醒来，打开窗户，外面便是银装素裹的雪白世界。
　　其实秦绍卿很小的时候就不怎么过生日了。毕竟他儿时许了多少年的生日愿望，“希望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爸爸妈妈不要吵架”，就从来没有实现过。不过长大之后他也渐渐释怀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听人许愿的神仙，那他每天有那么多愿望要听，是给多累啊。光听人许愿就这么累了，要是还要一一实现，也确实是为难。也体谅一下神仙吧，工作量很大的。
　　不论怎样，生日当天的早上醒来，窗外是雪花纷纷白雪皑皑，让秦绍卿心情很好。
　　一打开手机，满满的是生日祝福。秦绍卿一个一个地回复谢谢，再客套上几句。当看到秦韶蕊的一大长段生日祝福时，秦绍卿感到心情复杂，各种情绪杂糅作一团。当初是为秦韶蕊出头才同李怀煜有所交集的，但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李怀煜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的不同。一开始只是想要有更多的时间见到李怀煜，想和他在一起，到现在越发确认这种感觉应该是……恋爱吧。自始至终，秦绍卿都还是懵懵懂懂，更不要说和秦韶蕊提起这件事了。
　　秦绍卿为此有些烦恼。想起了李怀煜，秦绍卿来来回回翻起手机，查找有没有来自李怀煜的消息，甚至连常年不登录的邮箱也看了，都没有看到李怀煜给他发的信息。
　　“还答应我会联系，结果也不怎么联系我，骗子，”秦绍卿不太开心地撇撇嘴，又自言自语道，“说是昨天回老家，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吧？”
　　秦绍卿编辑了好一会儿信息，修来改去还是就只有短短三个字，到了吗？就发送了出去。
　　没等多久，屏幕亮了起来，李怀煜的回复和秦绍卿的问话像是不在同一频道。
　　你家的地址？
　　秦绍卿回复：哎，你不能用问题回答问题！
　　等了几分钟，李怀煜仍然没有回复，秦绍卿皱了皱鼻子认怂，把地址发了过去。
　　到了中午的时候，李怀煜才终于回复，今晚六点在家？给我十分钟。
　　秦绍卿看到信息的时候正夹起了一个鸡翅。看到李怀煜的信息，秦绍卿反反复复地读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发觉鸡翅掉进了碗中，而自己就在父亲继母还有弟弟怪异的目光中连吃了好几口空气。
　　秦绍卿中午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李怀煜是打算做什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询问是什么意思，到了晚上五点半也没等到李怀煜的回复。秦绍卿坐立难安，随便找了个理由就下楼了。
　　外面正下着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在黄澄澄的路灯照耀下，多了几分诗意的电影感。这个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成的小区仿佛变成了一个被市中心的灯火包围，却僻静得宛如与世隔绝的孤岛。附近的Mall传来了歌声袅袅，却被冷空气稀释得只听得到模糊的旋律，听起来像是《雪绒花》。
　　秦绍卿围着自己家那栋楼一圈一圈地转，雪地上都是他留下的脚印。起初还听得到雪地被初次踩踏的窸窸窣窣的响动，到后来一地雪白留下了一串接一串的泥脚印。秦绍卿不敢走远，就算是李怀煜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他也大概能猜到这个时候或许是有什么事会发生，并且李怀煜希望此刻他在家。难道是李怀煜会来？可是他不是回家了吗？
　　秦绍卿索性坐在石凳上，眼看都到了五点五十还没动静，要不是知道李怀煜一丝不苟的个性，秦绍卿肯定会认定自己是被耍了。秦绍卿皱了皱鼻子，又给李怀煜发了一条消息：你到底要干嘛？
　　想到这句话和中午那句实在太类似，估计李怀煜也是不会回复。秦绍卿就又加了一句：至少也对我说句生日快乐吧，就说句话就行。
　　这次却没有等太久，李怀煜的信息就回了过来：见面说。
　　见面？秦绍卿感到讶异，四下张望。起初是听到了远处行李箱轱辘转动的声音，再是在迷蒙的雪雾中看见了高挑模糊的影子。在秦绍卿反应过来之前，腿就先动了起来，大步跑到了李怀煜面前。
　　李怀煜的大衣上落了不少雪花，秦绍卿随手拍了拍，问道：“你不是说昨天就回老家了吗？”
　　“原本是这样……”李怀煜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你的东西还是应该当天给你。”
　　秦绍卿愣住了：“我的什么东西？”
　　李怀煜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生日快乐。”
　　秦绍卿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个浮夸的想法：“不是吧，我们都到这一步了吗？”
　　“……”李怀煜：“打开看看。”
　　秦绍卿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里面竟是一个翡翠平安扣。翠色浓郁，水头很好。
　　李怀煜这时说：“希望你平安。”
　　秦绍卿合上盖子，把盒子推了回去：“这个应该很贵吧？不好不好，我不能收你的礼。”
　　“收下，”李怀煜轻轻拧了一下眉，说出的话也带上了不容回绝的命令口吻，“不贵。”
　　李怀煜的话好像有权威的力量，秦绍卿踌躇片刻，最后还是收下了。秦绍卿笑着打趣：“你不是学自然科学吗？怎么还迷信啊？有平安扣就平安啦？”
　　李怀煜看了一眼手表，对秦绍卿说：“要赶飞机了。新年快乐。”
　　秦绍卿拽住了李怀煜的袖子，瞳仁在雪夜中明亮得如同黑曜石：“哎，你不是说十分钟吗？现在才六点零五！”
　　当秦绍卿被按在居民楼的墙上时，甚至都有碎片从老旧的墙皮上脱落，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不知是哪户人家传出了几声犬吠。
　　变得亮堂的楼道里，两个人离得极近，近乎相贴。正是因为太清楚了，让秦绍卿刹那间感到害臊。他用手背挡住嘴，含糊的声音传出：“别在现在……”
　　李怀煜没有听他的，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两人对视片刻，就在秦绍卿被视线焦灼得低头垂眼时，李怀煜又轻轻啄了一下他的眉骨，然后在秦绍卿闭上眼的那一刻，吻了他左眼眼睑上的红痣。
　　这时楼道的灯熄了，黑暗铺天盖地压了下来。秦绍卿的手挪开的瞬间，温柔的热度就覆了上来。在唇齿相依的缱绻缠绵中，《雪绒花》像是从遥远的彼岸朦朦胧胧传来。秦绍卿的下唇被李怀煜咬了一下，他哼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撒娇。然后他紧紧抱住了李怀煜。他的“圣诞老人”，他的……第一次实现的生日愿望。


第二十六章
　　再次见面的时候就是第二学期了，也正好是正月十五前夕。秦绍卿把行李扔在宿舍就迫不及待往李怀煜的住处跑。
　　李怀煜住得离学校不远，跑步不到十分钟就能到。李怀煜平常从来没有提起过家里，但光凭衣着打扮也隐约能猜到家里应该是很有钱，不过秦绍卿也从没往心里去。直到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金碧辉煌的电梯里时，才暗暗猜想，李怀煜不会还真是哪个大富之家的公子哥小少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