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深处(7)
商阑左右看看,屋子里围了一堆人都在看顾延章。
造型师安慰道:“顾哥,你头型好,寸头也帅。”
顾延章苦笑着没说话。造型师给他扫扫碎头发,用吹风机吹一吹,然后把围布解了。
顾延章站起来就朝商阑走了过去,商阑一时忙乱,他是不是该准备个毛巾给他擦擦,结果他还没动作呢,顾延章扑上来一把抱着他脖子嗷嗷大叫:“我的一头秀发啊!啊啊啊……”
商阑:“……”
满屋子人都被顾延章逗笑了。
制片人刘川笑道:“我可提前跟你打招呼了啊,是你自己说随便剃的。”
顾延章还在啊啊啊地叫,混合着烟草味道的香水味,劈头盖脸将商阑包围,商阑穿得太厚,顾延章根本没有注意到,商阑已经僵硬的身体。
顾延章剪完头发又被化妆师化成了灰头土脸的模样,随后又被领到了隔壁房间的临时摄影棚,换上土匪的衣服照了几张照片。
拍完照已经十点多了,最后领了剧本和通讯录乱七八糟的东西,两人这才被老魏领着取了行李,往他们临时住的地方走去,天很黑,老魏手里拿着一个大号手电筒,能照出去好远。
顾延章跟后面工作人员摆摆手,跟着老魏往村子深处走,路过商阑的时候低声问:“苗导见过吗?”
“知道,苗九,导演编剧,52岁,你演过两部他的戏了,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这是第二部电影,你得电影节最佳新人奖就是跟他合作的那部电影。”
“呦,门清啊,不错。”顾延章拍拍商阑肩膀,喷了商阑一脸烟。
老魏领着二人走进了一间不是很大的小院,院里的小房子也只有一个略显简陋的木门,房子最长不超过十米。
“这房子里住着一个老太太,七十多了,腿脚还挺麻利,你们俩暂时住她家。”
这房子进去就是灶房,锅灶前面坐了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和一个老头,老魏介绍说老头是老太太的大儿子,姓王。
顾延章很客气地跟两位老人握了一下手,直说“麻烦了麻烦了。”
两人走进去才发现只有右手边一个屋子,老王很热情地拉开门,掀开门上的棉帘子让顾延章先进去。
顾延章探头看了一眼,没进去,问道:“那王大妈住哪?”
王老太太看起来也就五十多岁,不说出去没人信她已经七十多了,说话和听力都很好,说:“我去大儿子家住,家租给你们了,大明星,长真俊。”
王大哥说:“你们放心住,我白天给你们看东西,早晨晚上给你们把炕烧得热热乎乎的,绝对不会冻着你们的。”
“谢了王大哥。”
商阑顺着王大哥掀开的帘子往里看了一眼,顿时在想,这地方能住人吗?
顾延章走进去,感觉到屋里扑面而来的热气,随手把背包放门口的桌子上了。
商阑把两人的行李推进去,门口有个门槛,还挺高,顾延章伸手把自己的箱子拎了进去。
这屋子挺简陋的,但是收拾得挺干净,但是屋子里有一股味道,形容不上来的专属于老人身上的味道。商阑暗想明天找超市买个空气清新剂。
房间撑死不到十五平,一个大炕就占了地面二分之一的面积,离炕一米高的墙面上有一个置物架,被褥都叠在上面了,炕席是彩色格子的,但是估计用很久了,已经很黑了。
四周墙面粘满了各种报纸,还有看不清字迹的奖状。
地上有一个很有年代感的衣柜和一个同系列的地桌,小窗台上摆了两盆君子兰。
地上墙角放了两个新盆,一个暖瓶,一个电水壶和一套新被褥,还有零零散散的洗漱用品。桌子下面还摞了两箱矿泉水。
老魏在外门处说道:“顾先生,这地方条件艰苦点,您多担待。”
顾延章不甚在意:“大家不都是这样吗,而且我这算独栋独院小别墅啊,哈哈,没事。”
“那好,顾先生你先休息吧,我先走了,有事跟王大哥说,找我就打电话,或者让人去‘总部’找我。”
顾延章回过头跟他握了下手,“谢了。”
王大哥也说:“锅里有热水,给你们洗脸洗脚用的,墙边是自来水,是山上留下来的山泉,你们随便用,没事的话我也先回去了。”
顾延章亲自出去把人送走了。
外人一走,顾延章回屋把羽绒服帽子一摘,把羽绒服脱了扔炕上,帽子一摘,露出一颗新鲜出炉的脑袋:“商阑商阑,快给我摘摘,扎脖子。”
顾延章坐在炕边上,俯下身低下头。
“发茬进去了?”商阑把他的围巾解开,扒开棉棒球服的领口,顾延章里面穿了件深蓝色的羊绒衫,就这种衣服才最粘头发茬呢。
商阑凑近了,手指扒着羊绒衫,一根一根摘。
顾延章坐着还不老实,手指从外衣口袋里翻出烟来,低着头用半路劫来的打火机点着,头动的时候,后颈骨会凸显出来。
烟味慢慢弥漫上来,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水味,商阑抿紧双唇,手指颤抖着松开手,“摘不过来,你换身衣服吧,都要睡觉了,我去给你接点热水你好好洗洗。”
顾延章坐直,回手摸了摸后脖颈:“商阑,有没有镜子啊,给我照照镜子,我缅怀一下我的秀发。”
商阑嘴角一弯,把手机掏出来调了前置摄像头递过去,顾延章接过手机把自己的脑袋照了个360度无死角,然后一张一张看,缅怀他刚刚失去的秀发。
顾延章叹了口气,斜着倒炕上了,用力过猛,身高估计失误,一后脑勺砸墙上了,咚得一声,顿时捂着脑袋蜷了起来。
那声音听着都疼,商阑问:“疼吗?”
顾延章捂着后脑勺往边上蹭了蹭,试探着把脑袋放下去,哀嚎道:“我这颗智商爆棚的脑袋啊。”
商阑把背包放桌子上,刚要说话,又听顾延章道:“哎呦我这精壮的宝腰啊。”
商阑手里顿了一下,才把箱子推到墙边去,“上面那么脏,你就直接躺也不擦一擦?”
顾延章把烟塞嘴里,随手在炕上摸了一把,说:“挺干净,不脏,连灰都没有,烟灰缸给我。”
商阑转了一圈,根本没发现烟灰缸:“你往地上掸吧,这是水泥地,烟灰一踩就碎了。”
于是顾延章坐了起来,靠在一边墙上,把烟灰掸了掸,又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看一边抽。
商阑把电水壶拿出去,在灶房的水龙头接了些水涮一涮,回来把矿泉水拧开都倒了进去,插上电烧水,然后又去灶房转了一圈,看看房子的环境,这大概真是独居的老太太住宅,本来左面还有一个房间,但是里面堆了特别多的东西,什么都有。商阑第一次到农村来,看什么东西都很陌生,也很新奇。
他转了一圈,硬是没找到卫生间,他隔着门喊:“顾哥,你看见卫生间了吗?”
顾延章隐隐传出来一声嗤笑:“你出去找个没人的墙边,解决一下啊。”
商阑在原地转了一圈,还真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解决了一下,回屋一掀门帘,差点被满屋子烟熏火燎的味道顶出去。
顾延章躺在炕沿边上,炕正好跟他身高一边宽,头顶墙脚贴墙,顾延章一条腿搭在炕沿上,一条腿落在地上,他的棒球服也被他脱了,大概屋里真挺热。
顾延章一边抽烟一边看手机,地上攒了两个烟头了,抽得还挺欢快。
商阑受不了,也不敢说他,只好把帘子打开放放烟,“顾哥,你去外面洗,还是在屋里?”
顾延章坐起来,看看屋里的小环境,说:“我去外面洗吧。”
商阑走过去看了眼盆,“只有两个盆啊?”
“这地方就别挑剔了,咱俩一个洗脸一个洗脚,”顾延章叼着烟,从背包里拿东西,突然转头问:“你有洁癖啊?”
“我没有。”
“那就行,我也没洁癖。”
商阑看着顾延章的后脑勺,突然之间感觉顾延章的形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延章回来之前在造型室洗过一遍,大概着急回来,洗得不干净,又在灶房里把脸和头都洗了一遍。
商阑在旁边看着顾延章洗完,把毛巾递上去,然后按照刚才顾延章的一系列动作,用带手柄的盆在大锅里舀了热水洗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那水油腻腻的。等他洗完脸回屋的时候,发现顾延章光着膀子,一只手拿着保温杯对着瓶口吹气,一只手拿着刚拿回来的剧本看着,脚还泡在水盆里。
这造型……
“我洗完了,马上倒给你。”顾延章甩甩脚上的水,把剧本和保温杯都放在炕上,刚要下地发现:“没有拖鞋吧?”
“咱俩好像都没带,你坐着吧,我倒。”商阑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把顾延章的洗脚水拿出去倒了,然后又揭开大锅,从里面舀了半盆水,回屋去泡脚。
顾延章背靠着墙看剧本,看得还挺认真。
商阑一边泡脚一边看手机,在炕上坐了一会儿屁股都烙疼了,于是踩着水盆站起来凉一凉,然后才又坐上去,把脚拿出来控水。
控了一会儿感觉脚干了,这才穿着鞋出去把水倒了,回来的时候说:“顾哥,把被铺上吧?”
“哦,好。”
顾延章坐起来,摸摸屁股:“我屁股都快烙熟了!”
“是挺热。顾哥,别把打火机和手机放炕上,当心爆炸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顾延章赶紧把打火机和手机拿起来,已经热得烫手了,被顾延章扔炸弹一样扔在门口桌子上的棉衣上。
商阑把被拿出来,在炕上抖了抖,“不是吧,剧组条件有这么艰辛吗?连被褥都是一套的啊。”
“啊?是吗?”顾延章翻了翻,说道:“2米3的大被呢,够咱俩盖了,先盖一晚上吧,明天再管剧组要。幸亏走的时候徐姐要跟来我没让她来,不然还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