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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少爷可能分了个假手(37)

作者:初禾 时间:2018-12-29 20:16 标签: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言晟先是一愣,旋即摇了摇头,嘴角挂着苦笑。
  宠吗?
  这怎么能算是宠?
  出院时已是大年三十,言晟开车回落虹湾,季周行坐在后座,全程绷紧身子,臀部只挂了一小部分在座位上。
  江凝提前来做了一桌清淡的年夜饭,赶在他们回来之前离开——大院里还有很多回不了家的兵等着吃言家的流水席,今年家里三个男人都不在,她忙得不可开交。
  季周行看着一桌子饭菜,得知是江凝专程跑来做的时,眼角微微泛红。
  几天以来,他头一次主动和言晟说话,“她没有生气吗?”
  言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摇头道:“我跟她解释过了,她知道是误会。”
  季周行锁着双眉,轻轻点头。
  短短几天时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萧息川说他脏,住院的第三天,一个小姑娘也说他脏。
  那天中午,言晟离开后,他忽然很想下楼走一走。经过护士允许,他披上大衣,一个人走出病房。
  阳光很好,但气温仍旧很低,一阵冷风吹过,他鼻子一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有少许唾沫喷了出来,他想找卫生纸擦擦嘴,却发现衣兜里什么也没有,于是他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唇角。
  一个娇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刺得他头皮发麻——
  “妈妈!这个人用手擦口水!真脏!”
  他猛然转过身,只见一个约莫六岁的小女孩睁大眼睛瞪着他,而她的母亲亦投来嫌恶的一瞥。
  他听见那衣着华丽的女人说:“哎,回来!你看他穿着病号服呢,说不定有什么传染病!你爸也真是,非让咱们娘俩来医院看那老不死的,不知道病人又脏又晦气吗……”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心头没有一丝愤怒,只觉得自己真的很脏,走到哪里,就弄脏哪里。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这几天他老是听见滴答滴答的声响。
  这种声响来自他的身体,每走一步,每一次坐下起身,都会听到污泥与臭水从身上滴落在地的声音。
  他知道那是幻听,但仍难受得浑身发抖。
  他试过堵住耳朵,也试过长久一动不动地坐着。可是没有用。
  就算将耳朵捂死,那声音也不会减弱一分;就算木然枯坐一个小时,臭水还是会顺着身体缓慢往下滑。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污泥从皮肤滑过时带来的黏腻触感。
  而从前天起,他渐渐能闻到污水的臭味了。
  在医院的最后一顿,言晟送来他喜欢的蟹肉肠粉与桂花糯米糕,还配有一盅青菜玉米羹。
  可保温饭盒刚一打开,他就脸色突变,捂着嘴直奔卫生间。
  他吐了,呕得满脸是泪,还不让言晟碰。
  医生赶来时,他已经冷静下来。为了不让旁人看出他听觉与嗅觉的异常,还强忍着吃完了晚餐。
  他告诉医生,呕吐是因为突然有些反胃,吐完后已经好了。
  刚才进屋时,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好几秒,担心自己弄脏住了几年的家。
  直到言晟作势要拉,他才快步走进来。
  此时此刻,他拘谨地坐在椅子沿上,听着滴答滴答的响声,忍着作呕的欲望,用公筷往碗里夹菜。
  他尽量表现得正常——就像过去每次受了委屈,却装得豁达一样,甚至在言晟想和他碰杯时,笑着说了句“新年快乐”,而后抽回杯子,低头吃菜。
  晚饭后,他拿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径自走进一楼的浴室。
  那间浴室是给佣人们准备的。
  言晟缓声说:“上楼去洗吧。”
  他摇头,“就在这里洗。”
  出院之前,医生再三叮嘱不要让他受刺激,言晟不敢用强,只得看着他将自己关进去。
  浴室里传来水声,言晟守在门口,每过五分钟喊一声“季周行”,他每次都答应,说“马上就好”,却一洗就是一个小时。
  这间浴室没有浴缸,他站在花洒下,一刻不停地用浴球搓着身子。
  周身皮肤都红了,手臂与胸膛火辣辣地痛。
  他很急,觉得根本洗不干净,又不敢继续用力搓——害怕破皮,害怕见血。
  言晟又喊了一声,他关掉水,深呼吸一口,平静地回答:“我洗完了。”
  言晟松了口气,但等了十分钟,仍不见他出来。
  浴室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不像穿衣服,倒像是什么东西在地板上磨蹭。
  言晟敲门,“穿好了没?”
  里面没有声音。
  言晟眼神一暗,立即推开门。
  所见之景,令他眼眶刺痛——
  季周行浑身衣物湿透,正跪在地上,用毛巾猛力擦着花洒下的地板。


第34章
  “你在……”言晟喉咙干涩,心脏阵阵发麻,喑哑地问:“你在干什么?”
  季周行支起身子,脸颊浮着焦虑的红,语无伦次,“马上就好了,我马上就擦干净了,再给我一分钟,我保证擦干净……哎,怎么回事啊?怎么越擦越多……怎么到处都是臭水啊……”
  言晟顾不得满地的水,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扶住他的手臂,忍着心痛道:“别擦了,快起来。”
  “不!”他惊慌地抬起头,却不敢用力挣扎,哀求道:“你让我把这里擦干净吧,我很快就擦好了。”
  “这里不脏……”
  “脏!我刚才在这里洗过澡。”他呼吸急促起来,身子开始颤栗,“真的马上就好!”
  言晟手指一顿,他立即爬到墙边,又埋下头用力擦拭地板。
  他的睡衣已经湿透了,布料全部黏在身上。
  他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上去那么落魄,那么可怜。
  浴室的地板很硬,纯棉睡裤非常单薄,给不了他任何缓冲,而他的膝盖虽然已经消肿,却并未好利索。
  言晟看见他因为疼痛而皱起的双眉,眸光骤然一紧,再也顾不得医生的叮嘱,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双脚悬空,他怔了两秒,意识到自己正在言晟怀里时,难堪地轻推言晟的胸口。
  不敢推得太用力,潜意识里仍然害怕惹言晟生气,紧张得浑身肌肉都绷了起来,脚趾扭出奇怪的弧度。
  他低着头请求,“放我下来吧,我把你弄脏了,对……对不起。”
  言晟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此时怒火已经在胸腔里烧出一片焦灼,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季周行瞥见他眼底的阴沉,哆嗦得更加厉害,缓缓将抵在他胸口的手收了回来,十指搅在一起,不敢再动,但颤抖却无法自控。
  言晟抱着他直接上了二楼,踹开卧室门的力道之大,令他畏惧地蜷缩起身子。
  言晟把他放在床上,尽量温和道:“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找衣服,这套又湿又凉,穿久了会感冒。”
  他双腿并拢,双手捏成拳头压在腿上,老实地点头。
  言晟见惯了他嚣张跋扈与撒娇卖乖的样子,此时见他这副模样,心脏抽痛得难以招架。
  睡衣和外出的衣装都放在隔壁,飞速取来一套时,他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赤脚踩在没有铺地毯的地板上。
  言晟看着他的脚,忍了好几秒才温声道:“再去泡个热水澡,暖暖身子。”
  他不愿意,但言晟已经放好了一池子水。
  脱光衣服躺在浴缸里时,他下意识地挡住膝盖,小声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
  我不配。
  言晟无言以对,片刻后才摸了摸他的肩膀,拿过一张浴巾道:“来,擦干水。”
  他没有挣扎,后来言晟给他吹头发时,他也一动不动地坐着。
  睡觉之前,言晟吻了他的额头,轻声说晚安,他尽量往外挪,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起来。
  言晟叹了口气,躺在另一边,不再打搅他。
  他很安静,像睡着了一样,可是直到凌晨亦未入眠。
  动作极轻地翻了个身,确定言晟已经睡着后,他悄悄下床,赤脚走去卫生间,蹲在地上,摸黑擦洗浴缸。
  他小心至极,一丁点响动也没有弄出来。
  擦了很久,他蹲得腿脚发麻,想站起来缓一缓,却起得太急,血液直冲脑际。
  他心道不好,慌忙后退,想找到可以扶一扶的东西,结果哐当一声撞在门上,身子也止不住地下滑。
  言晟猛然惊醒,摁亮床头灯的一刻,瞧见他惊恐万分地坐在卫生间的瓷砖上。
  “你在干什么?”情绪终于失控,言晟翻身下床,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力气之大,几乎将他肩骨捏碎。
  他大睁着眼,颤抖如筛糠,痛得脸都白了,低声乞求道:“言晟,你放开我。”
  “万一,万一见血了怎么办啊?”
  “会传染给你……”
  一股蚀骨的麻刺入背脊,言晟身子一凛,猛地将他按入怀中。他小幅度地挣扎,低喃道:“不要抱我,我脏……”
  “不要这么说!”言晟死死扣着他的后脑,“检查都还没做,你别老是往坏处想!”
  “不是,不是的。”他轻轻摇头,木然自语,“染上没染上都一样,我跟那么多人睡过……我,我活该得那种病。”
  言晟一僵,眼中隐然出现了恨——季周行与很多人睡过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我和我妈一样。”季周行悄声说:“她是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还出轨,背叛自己的家人,我身体里流着她的血,我生来就脏,我活该……”
  “谁说你生来就脏?”言晟眼底泛红,怒不可遏,“谁他妈说你生来就脏?季周行,你再这样子,我……”
  季周行被吼得不敢动弹,两眼空洞,片刻后垂下眼睑,嘴角浮出极浅的释然。
  言晟烦他了,不要他了。
  也好,就该这样。
  过去的十年是个苦涩却美丽的梦,他与他最喜欢的人谈了一场漫长而艰辛的恋爱。
  他知足了。
  忽然,言晟又将他按进怀里,低沉的声音竟然带着几丝颤抖,毫无章法地敲击着他的耳膜与神经——
  “宝贝,你怎么就不能乖一些?你乖一些好不好!”
  他睁大了眼,颤声道:“你,你叫我……”
  言晟将他撑起来,深深地看向他的双眼。他屏住呼吸,目光穿越20年的光阴,在言晟的瞳孔里,看到了10岁的自己。
  顾小苏的车祸发生在晚秋,离他的10岁生日不到一个月。
  顾小苏早早答应他,生日那天带他和殷叔叔一起过。
  “宝贝,开不开心?”
  “开心!”他扬起小脸,一双漂亮的眼睛亮如晨星。
  入秋之后,他每天用红笔在日历上画叉,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多少天过生日。
  然而倒计时在还剩23天时戛然而止。
  顾小苏死了,那个比父亲好千百倍的殷叔叔也死了。
  再也没有人笑着叫他“宝贝”,他再也不是任何人的宝贝。
  丧礼当天,他在灵堂嚎啕大哭。季长渊将他拉到灵堂外,猛力甩了他两巴掌,他几乎被打晕,右耳暂时性失聪,坐在地上怔怔地睁着眼睛,想哭,却再也哭不出声。
  后来季长渊的勤务兵将他抱回家中,锁了一天一夜。
  黑夜降临时,他蜷缩在墙角,又饿又冷,害怕得浑身发抖。
  大人们都在灵堂忙碌,没有谁来看一看他。
  就连平时疼爱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也因为痛失爱女,而遗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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