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不遇(5)

“画的很好，能送我吗？”席枫的声音。
“可是，不好看。”这应该是早上那位青年的声音。
李初然听了两句，抬手敲门，得到应答后，她微微推开门，跟青年对视的一瞬间，后者似乎有点不自然，李初然马上移开视线。席枫看见是她，问道：“有事吗？”
桌面上摊着不少画纸，李初然对此习以为常，席医生治疗的方法不刻板，很多时候是新奇而独特的，他会针对病人的情况选择最合适的治疗方法，所以她只是礼貌提醒：“席医生，需要帮你叫外卖吗？”
“不用了谢谢，你先去吃饭吧。”席枫笑道，李初然应了一声就走了。席枫把桌上的白纸都收起来，回头问楚云深：“刚刚还没说呢，可以把画送我吗？”
楚云深点点头，把手里的画递给他。
“谢谢。”席枫笑了，在楚云深的注视下，把那幅画仔细贴在笔记本上。画作很多时候会反应一个人的心理状态，他需要把这些都收集起来。
楚云深看着他，把席枫画的画都放进书包，末了抬头发现席枫在看他，手指动了动，低声问道：“怎么了？”
这几个小时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是黑暗的，不是消极麻木的，因为他有朋友陪他聊天，所以跟席枫之间距离更近一步。
“饿了吗？带你去吃饭。”席枫把笔记本锁进抽屉，看到青年有些踟蹰的样子，补充道，“不会很多人，就在附近，带你尝一下这里的特色菜好不好？”
“好。”楚云深微微点头，背着书包跟他走出去。
虽然是中午，诊所还是有人的，楚云深看到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有点烦躁，投在身上的目光也让他不喜欢。但他不能退后，不能这么没用。
席枫知道他的状态，当然不可能带着人从正门走出去，直接牵着人走往另外一边，笑道：“云深过来，这边没有人。”牵起楚云深手的那瞬间，席枫自己也愣了一下。
按照职业素养来说，他不应该对自己病人有过多的亲近之举，这很容易扰乱他的判断，但刚刚看见有人，也就是下意识把人牵过来了。
席枫笑了笑，把人从后门牵出去后，不着痕迹让楚云深走在道路里侧，自然放开了手。
楚云深抬头看了他一眼，琉璃色的眸子亮亮的，紧抿的唇角松动了点，虽然刚刚他也愣了，但是过后却很开心，他跟席医生是朋友了吧？只有跟朋友才会这么亲近。
席枫触及他的目光，把刚刚的乌龙忘了，转而说起别的趣事。青年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让人不愿意拂了他的意。
不知道笑起来有多好看。
席枫完全吸引楚云深的注意力，他谈吐不凡又恰到好处的体贴，楚云深早就没有走在外面的不适，不像以前一样，看见人群就想躲起来。
席枫带着楚云深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偏僻的小店，店名也很简单，就叫“一家小店”。小店虽然简陋，但是很干净，也没有很多人。
席枫走进去，跟老板熟络打招呼：“陈哥。”陈哥的妻子曾经也是他的病人，因为小儿子走失，精神不太稳定，在他那里治疗过几次，万幸的是，在孩子回来后就痊愈了。
被叫做陈哥的男人爽朗一笑：“席医生过来了，还跟以前一样吗？”说着就站起来。
“陈哥，先等等，麻烦把菜单给我一下。”席枫笑道，拉着楚云深在干净的桌子前坐下。
陈哥这才看见他身后的青年，笑着把菜单递过去，他知道席医生的职业，看他对那个青年关怀备注，识趣把目光收回来。
很多时候，不探究就是最大的善意。
楚云深感受到打量的目光消失，紧绷的脊背放松了点，席枫为了照顾他，让他坐在里面的座位，他们并排坐着，面前摊着菜单。
席枫是熟客，给楚云深介绍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楚云深不知道吃什么，照着他的提议要了两个小菜，席枫看着东西有点少，又加了一道甜品。
“我经常来这儿吃饭，味道还不错。”席枫起身倒了热水，把碗筷洗了一遍递给楚云深，笑道，“今天这么晚才带你吃饭，饿坏了吧？”
“没有。”楚云深在他面前不拘谨，认真道，“谢谢。”楚云深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感激，话语在口中转了几圈，最后也只能说出一句苍白的谢谢。
楚云深看着席医生搁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想着下次要多说几句话，不然每次都是谢谢，太敷衍太不郑重了。
席枫轻笑着应了，唇角微扬：“不客气，我很高兴你信任我。你回去可以试试我的建议。”说话间，陈哥已经把菜端上来了，席枫用公筷给他夹菜，动作自然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敲碗）：牵小手！牵小手！
云深（偷偷搓手）：好、好暖。
什么时候可以抱一抱，来自作者的碎碎念。
感谢沫婷，阿清的霸王票～

第8章 我希望

8
楚云深吃饭很斯文安静，端着碗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偶尔望进他的眸子，里面全然没有平时的茫然空洞，席枫给他夹菜的时候，还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虽然唇角弧度不明显，但席枫捕捉到了，偏头朝他笑了一下，介绍自己上学的趣事。如果席枫现在够敏锐的话，应该就会察觉到，今天的做法已经逾越了医生跟病人的范畴。
吃过饭一路散步回诊所，席枫没有带楚云深回早上待过的办公室，而是把人带到自己的休息室。他看着身旁安静的少年，打着商量：“云深，下午我还有事，你在这里休息，柏城现在没空，他忙完会打电话过来的。”
楚云深点点头，打量了一圈，这儿比早上的办公室更加温馨，虽然地方不大，可是书柜书桌笔记本应有尽有，窗台边还摆了几盆绿萝吊兰，生机盎然。
席医生是一个很懂得生活的人，跟他这种毫无目的毫无期待的人不一样。
楚云深这样想着，情不自禁走到立着的书柜旁边，他惊诧瞪大眼睛。
席枫把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站在后面笑道：“是不是很吃惊？我平时看的是这种书。”书柜上赫然摆着《道德经》、四大名著等等，甚至还有很多诗人的作品集。
而且都是厚重的珍藏版，被翻旧了，整整齐齐放在那里，有种学究的严谨劲。
楚云深回头看他：“席医生都看完了吗？”
席枫笑着点头：“我爷爷以前是研究国学的，他喜欢这些，我跟他生活过几年，耳濡目染，后来出国了，觉得还是华国的历史悠久深远，也就喜欢至今。”
早就知道席医生是一个温柔的人，但是越交谈越了解，楚云深就更加确信这个事实，对方很优秀。
这么优秀的人，自己真的能跟他成为朋友吗？
楚云深赞叹过后，不免陷入平时的思绪，被困在黑暗中不可自救，心头的自卑被无端放大，指甲用力掐着手心，快点醒过来。
“云深。”席枫看他的表情不对劲，连忙握着他以免他伤到自己。
楚云深惶然抬头，对上男人担心的表情，他惊觉自己又重新陷入黑暗，脸色难看，接着发现自己紧紧抓着席医生的手，上面还有刺眼的红痕。他后退一步，不住道歉：“席医生对不起。”
“好了，没事。”席枫安抚缩到一边的少年，在自己伸手上去的时候被躲开了，他重新扬起笑，“云深不跟我做朋友了吗？”
“对不起。”楚云深看着他手上的红痕，自己病发的时候有可能会伤害到身边的人，这个认知让他焦躁不安，甚至是痛苦，他摇摇头后退。
席枫笑了，无奈又疼惜，蹲下去跟他平视，伸手把人拉进怀里，在人焦躁挣扎的时候，搂着他的背，温声道：“我自己伸手上去的，怎么能怪你，而且你有力气吗？根本没有抓到我。”
楚云深嗅着近在咫尺的气息，又急又悔：“对不起，对不起。”自己竟然伤害到一直帮助他的席医生。
席枫看着这个自责过头的傻子，无奈抬起他的头，“云深，看着我眼睛，我是你的心理医生，帮助你是我必须做的。但是我帮助你，不仅是因为我是你的心理医生，还因为我们是朋友。”
席枫把手伸过来，对上楚云深懊悔的目光，轻笑：“你这点力气，跟猫打架都打不赢，还会抓伤我吗？我没事。”
跟猫打架？
我为什么要跟猫打架？
楚云深思绪被他带偏，琉璃色的眸子带着一层迷茫。席枫看他平复了，直接把人抱起来，走过去放到沙发上，随即去接了杯水。
“喝口水。”席枫把水杯送到他嘴边，笑道，“每个人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要循序渐进，你比我想象的更加优秀。”
楚云深抬头看他，心里被感动膨胀，指尖微动：“谢谢。”
席枫哑然失笑，毫不避讳揉了揉他的头发，随后正色道：“那我们来定个计划，早上我说的你还记得吗？”
楚云深慢慢点头，席枫笑着夸他乖，随即拿出一张白纸，一边写一边道：“我们慢慢来，你不用着急，首先有几件事需要你做的。”后笑着补充一句，“我希望你做到好吗？”
楚云深绷紧身体，正襟危坐，“好。”
他能做到吗？
能的吧？
席医生希望他做到的，他可以的，不能让席医生失望。
席枫忍俊不禁，把白纸推过去，“不用紧张，很简单的，你已经在做。第一个就是坚持写日记，每天记录一件你觉得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写。”
想起自己这几天都有在微博上分享几句话，楚云深多了点信心，这个他可以做到。
席枫等到他回答才继续，笔杆点了点纸张，“第二个，要按时按量吃药，我一会儿会给你开新的抗抑郁药，从今天开始，等到下一个阶段我会再根据你的情况决定。”
席枫是心理医生，不是普通的心理咨询师，他具有开具药方的资格。
楚云深犹豫着点头。
席枫看出了他的犹豫，问道：“怎么了？”
楚云深摇头，认真应承：“我可以做到的。”以前他自己没什么心思吃药，都是想起来才会去吃药，但如果这是席医生希望的，他会记得的。
席枫笑着看他：“乖，也要按时吃饭。”这么瘦，一看就是平时没有好好吃饭。
楚云深认真记下，席枫轻笑：“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这三个你都要做到。你也可以随时跟我分享，不要压抑自己的情绪，古人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其实是不对的，它限制了我们感受快乐和悲伤的能力，掩饰长了，会活的很累。”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开怀大笑，感受快乐的同时，也不惧体验悲伤。”
楚云深抬眸看他，男人的目光仿佛要射到他心里，他的心脏在这样的话语中狂跳，耳尖微红，郑重应了。
时间还早，席枫陪楚云深在休息室里闲聊，他没想到楚云深就读的是A大的国学专业。他蓦然笑了，看着楚云深这副小身板：“怎么会想读国学专业的？”假如青年捧着国学经典研读，还是有一种干净绝尘的气质的。
为什么读国学？
楚云深自己也不知道，是学校调剂的。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转专业，他想去的是艺术系，可他不是艺术生，也没有受过专业系统的训练。
因为对自己不肯定，楚云深也从来没想过开学转专业。
曾经他对一切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但现在他有种倾诉的欲丨望，他抓了抓衣袖，把录取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完后乖觉缩在一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跟席医生说。
“那要不等开学了转专业？A大只要过了考试就可以转专业的。”席枫看他踟蹰的样子，笑着说道，“你看看我书架上的书，它们好玩还是画画好玩？国学就是研究华夏经典，不喜欢的话很枯燥的。”
楚云深瞪圆眼睛，看着书架上的书，他脸色发烫：“我高考语文还没到一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