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出再见(106)
赵观棋摇摇头,懒声懒气:“等你回来,一起吃。”
“怎么这么犟,属牛的啊你。”周景池一面看他,腾出手指敲他脑门,“干脆上厕所也跟我一起好了......怎么比汤圆还粘人。”
“放久了,没那么甜,变得干巴巴的,就开心了。”
“上厕所你不让我进去啊!”赵观棋从被子里露出脸,蛄蛹着把头枕在周景池腿上,还要他继续摸自己头,“是我失算,早知道洗手间得规划的大点......哎呀,你一走又是一整天,下午才回来,我中午又要和韩冀吃饭。”
周景池就笑了,逗小孩的语气:“那不挺好,我想和韩总吃顿饭都要约呢。”
赵观棋啧了一声,抱他抱得更紧:“懒得跟你计较......要么你等我开完会,我送你去啊,我给你当司机,当随从,总比独守空房好......”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很像个怨妇。”周景池改口,“怨夫。”
“怨就怨,反正你别走。”赵观棋抱住他。
“怎么还耍赖了......”周景池又舍不得掰开他手指,“我看,以后一周要少做两次了。”
赵观棋大惊,支棱起头,伤心欲绝:“凭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不乖啊。”尚且不必说不好好吃饭和喝水,周景池心硬,“而且你昨天...犯规了。”
“不就是不让你先——”周景池捂住他的嘴。
“不许说。”周景池红着脸站起来,假装听不懂。
“这就要走了?”赵观棋脸一偏,想要讨个吻。
“给你做好抄手我就走了。”周景池拿过外套,忽略某人偏到喜马拉雅的脸,“睡吧你。”
走到门口,正要关门,周景池晃眼一瞧,赵观棋跟个疯牛似的,头发竖起来,脸还固执地偏着,似乎他不走过去亲一口,这辈子就成‘倔强的索吻牛’雕塑了。
周景池停住脚步,飞快折回去同床上半仰卧起坐的牛接了个吻,又拍拍他脸庞:“晚点见。”
做好饭,喊人起床,再奔出门,电话那边响了好几下才接听。
陈书伶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哥哥,观棋哥没在你身边吧?”
“没有。”他皱眉,“你鬼鬼祟祟的干嘛。”
“我这不是怕观棋哥知道嘛。”她放开声音,嚼着糖说:“我就在校门口哦。”
周景池驾车过去接了人,一刻不停地往市里开,路上电台还是陈书伶做主,放她乐意听的歌,周景池就专心开车,顺便想想等会儿怎么给人塞钱。
天气很好,太阳照着,陈书伶放完歌就歪着头看周景池。
她忽然开口:“......哥哥。”
“嗯?”周景池应她一声,以为是闲的无聊,便说:“储物箱里给你放了零食,你打开吃。”
“不是......”陈书伶变得忸怩起来,在座椅上扭来扭去。
周景池心想今天是怎么了,都变成牛似的扭扭捏捏。
“你要说什么?”他问。
陈书伶忽地不动了,虽然和哥哥关系很亲密,但这个还是有点难问出口。
“哥哥,你......”她密切关注周景池的表情,“和观棋哥......是在谈恋爱吗?”
“首先声明,我不是八卦啊,我就是看他亲你,而且你还和他牵手,并且我还偷偷发现你们睡在一张床上......不是什么其他的,我就是觉得这样......”她一股脑说出来,停了停才说:“真的蛮好。”
开着车,周景池很难看过去,陈书伶就继续说:“哥。”
“嗯?”
她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又叫他一遍:“你现在比以前开心好多,观棋哥对你这么好,对我也好......你们在一起不要分开吧?”
“我虽然叫他哥哥,但也没想过他把我哥哥抢走了......”她似乎低落些许,又一反常态,“但是我居然挺高兴的?”
“以前我感觉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偷偷给陈叔钱供我念书,我一直都知道的。你骑车把脸摔坏还来接我放学那次,你问我为什么哭......其实那个时候我一点也不想念书了,我想和你一起赚钱,我也会骑电动车的。”
“你喜欢男孩子,我知道一些......”陈书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玩手指,“月池中学,好多老师都知道,很多学生也知道.......我也知道了。”
周景池开车的手越抓越紧,说不出什么情绪,轻声说:“怎么忽然说这些,有人跟你讲不好听的话了?”
他顿了顿,宽慰道:“我没事,你听到了就当没听见,不要去和人起争执。”
“不是,哥。”陈书伶去盯车里的那排摇头晃脑的小黄鸭,“昨天又有人来问我是不是你的妹妹,问我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他们还当我听不出来呢,不就是想看我难堪,最好再从我这里传到你耳朵里,让你也不舒服。真当人是傻子呢......”
“我是想说,我觉得你和观棋哥在一起很好,你们都是很好的人。”陈书伶侧着身子,“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可以去更好的地方生活的。”
“不用太在意我。”她郑重道,“我会考到你们身边的,离陈叔远远的,只和你在一起。”
“傻了啊你,说什么话呢。”周景池语气还是很温和,“我不在意你在意谁?”
“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他趁着红灯去拍陈书伶的脑袋,宽慰她,“有哥在呢,别怕,别担心。”
车停驻在医院外的时候,周景池还在思考陈书伶蓦然一大推掏心窝子的话的来由。知妹莫若兄,他知道陈书伶不是个爱煽情的人,平时古灵精怪的时候多,正经的时候少。
但也跟他一样,一个比一个憋闷,之前出了那么大事,要不是真拳砸到身上挖了个一清二楚,任由发展,陈书伶能压到什么地步,他不敢想。
吕鲲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已经有几天了,周景池来过一次,当时吕鲲说话还比较困难,但看见他的时候笑了,人苍白得像一朵绽开笑脸的花。
陈书伶走进去,坐到病床边拿出带的礼物和花。周景池看着她将花放好,和一旁的男人对上视线,一齐出了病房。
刚站定,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沓钱,藏不住的感激:“太谢谢你了,小周......我上次给你你也不要,现在小鲲都没事儿了,这五万块钱你拿回去,就当卖我个面子。”
“真不用。”周景池就知道要面临这场面,“你上次也说了,小鲲叫我一声哥,这个钱该拿着。”
“复健什么时候开始?”周景池换了话头,又拿过男人手里的钱放到旧公文包里,顺手往里塞了塞,拉上拉链。
“可能还得两个月,腿好得没那么快。”
“休学了吗?”
“已经办了,不知道一年够不够......他也不愿意回去念书了。”男人两鬓都点点米白,却露出很自责又愧疚的表情,“我说不读就不读了,等好了,我说带他去我老家,就不在这边了。”
周景池点点头,只说了声好。
从楼里出去的时候,陈书伶耷拉着脑袋,怀里还抱着个东西,周景池看了眼,是一齐带来的礼物。
“他不要?”周景池问。
陈书伶缓了几秒才听进去,摇摇头:“他说他手断了......以后,以后写不了毛笔字了。”
所以这套精心挑选的文房四宝不得不从别人的伤口上被挑拣去。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陈书伶抬头,满眼的泪,“后悔。”
周景池心里一跳,凝起眉头:“什么?”
“他说他后悔了。”陈书伶使劲回想,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听错,颤巍着复述:“他说,他后悔去行政楼了,行政楼只有七楼,还有雨棚......他说,他后悔没敢后脑勺朝后倒,没有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