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犬(68)
“一言难尽。”靳以宁不打算详谈,领着黎耀廷往前走,“这次算是被我连累了。”
黎耀廷困得糊涂了,说话不过大脑,“你自己以前不也一样,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后来甚至还…”说到这里他终于一个灵激,清醒了,扫了眼靳以宁的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换了个话头,“在土匪窝里还想过什么安生日子呢,要么改变,要么习惯。”
“到了。”
靳以宁停下了轮椅,看向黎耀廷,很明显,他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他带着黎耀廷来到了住院大厅门外,再往前走就是几级台阶,台阶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今天麻烦你了,这么晚特地跑一趟。”
“别说这些废话了,有需要随时联系。”这样的客套话,黎耀廷可不爱听,三步并两步,快步走下台阶。
上车前,黎耀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探出头,对靳以宁说:“方便的时候给我点时间,我有件事要和你谈。”
靳以宁在台阶上朝他挥了挥手,说等你电话。
送走了黎耀廷,靳以宁回到病房,大概是自家的医院,齐连山就无法无天了,在走廊上就抽起了烟。
“太困了,提提神。”看见靳以宁回来,齐连山赶忙把烟掐灭,心虚地说道,“阿亭这边没什么事了,医生说接下来只要静养就可以,我送您回去吧。”
“我在这里待一会儿。”靳以宁扭头看了眼病房,房间的门关着,他看不见里面的人,“你也回去休息吧。”
靳以宁还在这儿,齐连山说什么都不肯走,靳以宁由着他在走廊上守着,自己进了病房。
边亭刚做完手术,浑身缠满了绷带,躺在病床上睡得安安静静。
靳以宁站在门边,没有继续走上前,借着房间里的微弱光亮,打量着床上的人。
他有一种预感,边亭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的画面,将会是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
今天这件事,仅是一个开始,只要处在漩涡的中心,类似的伤害发生一次,肯定还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被风浪搅碎拖入海底,才能以死亡划下句点。
今天幸好自己及时赶到,没有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但如果有一天,边亭也落得自己这样的结局…靳以宁低头看向轮椅,粗暴地打断自己继续想象这样的画面。
这时,边亭不知梦见了什么,在睡梦中发出呓语,靳以宁回过神来,转动轮椅上前。
大概是因为身体难受,边亭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靳以宁先是伸手试了试他的体温,又小心仔细地替他掖好被子,然后找来温水和棉签,回到床边。
边亭的唇形很好看,上下缘线条精致,唇珠微微隆起,像个月牙,只是他平时总是习惯性绷紧嘴角,不笑的时候显得不近人情,让人不大敢靠近。
但这些被他拒之千里之外的人里,不包括靳以宁,趁着边亭没法还嘴,靳以宁揶揄他,“这下得意不起来了吧。”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回应。靳以宁脸上的得意笑容,也只存在了短短一瞬,眨眼就黯淡了下去。
靳以宁不再说话,沉默地用棉签蘸了点温水,一点一点湿润着他的嘴唇,心里蓦地冒出了“事与愿违”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像暗中射出的无数支小箭,把靳以宁的心扎成了马蜂窝,呼吸骤停。
明明他费尽心思,只为了让他远离风暴圈,平安健康地生活,走想走的路,做喜欢的事,反而让他卷入了无止境的争斗。
突如其来的挫败感,让靳以宁觉得无力,他甚至开始悲观地想,如果他当年没有把边亭留在自己身边,会不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几个念头,搅得靳以宁的神思不知飘到何处,手上也就失了力道,棉签一不小心压到了边亭嘴角的伤口,鲜血再次沁了出来。
雪白的棉签染上了血,白底映衬下的这点殷红,彻底扯断了靳以宁那岌岌可危的神经。
在感性打败理性之前,靳以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手里的水杯,安稳地放回床头柜上。
然后屏住呼吸,俯身靠近床上的那个人,动作轻柔地拂开他额前的几缕碎发。
靳以宁知道这是错的。
但是这次,他放弃心里那些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千百种顾忌,盯着边亭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闭上眼睛,放任深埋的渴望探出一点触角。
气息相贴,呼吸纠缠,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的存在,偷来的甜蜜初尝令人心醉,余韵则是无尽的苦涩。
他下低头,亲吻这苦涩。
但是这个吻落空了,边亭偏过头,避开了。
靳以宁呼吸一窒,抬起头来,发现边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双眼像两颗没有生命的琉璃珠,防备且冷漠地看着他。
◇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梦中梦
听说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时候,他正处于一种浅眠状态。
此刻边亭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在他当下的梦境里,他回到了自己童年的房间,电视里正在播着动画片,窗外季叔叔喊他去游泳,有个人已经在他的床边,独自坐了许久。
边亭不知道他是谁,但他能够感觉到,他的情绪很低落。
有件事边亭必须承认,他不是一个热心的人,更没同情心,生平最烦多管闲事,但是此刻,他的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
他想伸出手,把他好好抱进怀里,告诉他不要不开心,我请你吃雪糕。
也许是这个想法太过强烈,意念战胜疲惫的身体,边亭忽然从梦中醒来,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挺拔的眉骨,笔直的鼻梁,如翎羽般柔软的睫毛下,是一对边亭再熟悉不过的墨色瞳仁。
几乎在睁眼的一瞬间,边亭就认出来了,这是靳以宁的脸。
他离自己那么近,灼热呼吸一个不落地洒在他的唇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独占。
什么啊,居然是个梦中梦。
边亭睁着眼睛,泄气地想。
细品起来,这个梦挺有意思的——边亭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面前的人,他还从来没有在靳以宁的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神情。
隐忍、炙热、挣扎,各种各样与靳以宁无关的形容词,此刻都融进了这双不曾真正看向他的眼瞳里。
边亭动了动脑袋,尝试着将面前的这个人看得更清楚些,不巧的是,他的小动作引起了靳以宁的注意。
梦里的这个靳以宁格外温柔,察觉到边亭的目光后没有马上离开,只是顿了顿,然后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了贴边亭的眉心。
“没事,好好睡你的。”
靳以宁的声音是笑的,但是为什么,他的眉间,还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愁绪呢。
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梦中的幻影,边亭知道,但情绪还是不可控制地被他牵动。他想告诉他不要难过,不要伤心,有什么烦心事交给我就好了,我会全部帮你解决。
但他四肢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嘴巴也仿佛被上了锁,根本发不出声音。
最后,边亭将力气聚集在全身唯一能动的地方,抬起下巴,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很快离开。
只是在安慰他而已,边亭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可不会承认那是个吻,毕竟前次梦见靳以宁之后已经够狼狈的了,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但是之后的场景就变得有些离奇,自己刚才那个不成称做是吻的触碰,不知打开了什么奇妙的梦境开关,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深深地按进了枕头里,靳以宁的气息兜头盖了过来。
和前次那个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幻影不同,这次的靳以宁是生动的,是火热的。
边亭的嘴唇被人吻住,一股凶悍的力量撬开他的齿关,短暂停顿之后,不知餍足地,将他体内最后一点热量都汲取走了。
还要,还想要更多一点。
争强好胜是边亭性格的底色,他不甘示弱地纠缠上去,很快又因为体力不支,落了下风,被动承受,予取予求。
人的意志一旦松懈之后,身体的疲惫又会卷土重来,之后的事情边亭就记不清了,视线很快又变得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