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游戏(74)
这些人闻言,顿时脸色铁青,傻子都能从他们脸上看出不对劲来,夏安远沉声问他:“你没跟着纪总?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小助理脸皱成了团,双手叠在一起,一刻不停地攥着,急得几欲要哭。他磕磕绊绊地说:“是、是,我下午本来是跟着的,中场会散会那会儿纪总让我回来看您,您不是睡着了嘛,纪总就让我留在酒店照顾您,万一您有什么吩咐……后面的事儿我都不知道,就只知道纪总改了行程,但我也没跟着了,具、具体情况是什么我实在是不清楚,听他们说……”
“别什么听他们说,也别废话,”夏安远打断他,看向他后面那几个,“你们谁知道情况?”
站小助理后面那个瘦高个开口了:“是这样,本来晚上没有安排纪总的行程,但这次项目的扶贫组那边出了点问题,不知道谁泄露了纪总今天到容城的消息,那头老乡吵着要见纪总,竟然还大张旗鼓地准备了长桌宴,晚上不去都不行,”他顿了顿,看了眼夏安远的脸色,继续说,“但那会儿雨早就停了,我们也看了天气预报,今晚那边不会下雨,离得也不远,国道也都好走,张总跟纪总一合计,干脆就把这个行程提前了,可谁也没料到……”
“那边是哪边?”夏安远心头一震,往前一步,扣住门框,他听见了自己可怖的心跳声,也听见自己话里压抑不住的急促,“他们一共去了多少人?!”
“十个人,”那人一脸凝重,他看着夏安远的眼睛。
“他们去了,乐亭县。”
第62章 “好了,小远。”
乐亭县的确不远,距离容城也就一两百公里的距离,在路况好不堵车的情况下,两个小时就能到。
可此刻是狂风暴雨,出城的高速口塞满了车,好不容易上了高速,可见度和路况都差。车开得实在是艰难万分。
夏安远浑身都在抖,但他似乎无所察觉,视线一直盯着车灯费劲照亮车前的那一方面积,雨线密密麻麻地交织其上,像奋力扑火的蛾群,撞在灯中和车顶,发出令人心惊的响声。雨刮器一刻不停地工作,但刮不干净,玻璃上留下了它们壮烈牺牲的痕迹,如瀑,如血流。
夏安远知道为了安全起见,速度不能够再更快了,他掐着手心,人生中头一次这么后悔自己当初为了省钱而没去报名那个打折的驾校活动。
他恨不得一脚油门直接飞到乐亭县去!
后座的小助理见夏安远上车到现在一言不发,安慰他道:“夏先生,您也别太着急了,纪总张总吉人自有天相,兴许只是那边没信号才联系不上,咱们也报警了,那两个出事的不是咱们的人,警方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咱们的。”
夏安远仍旧不语,出门出得太着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加件衣服在外面,此刻被车里的空调风直直吹着,膝盖缝都是凉意。
他又打开手机,不停刷新app,但确实是太晚了,天气不好出门的也少,除了那两条官方发布的消息,压根就再没有当地的新闻传来。
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无疑是一场熬煎,期间他又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纪驰的电话,手机快打没电了都没人接通。
这场雨也下个不停,好在等他们终于到了乐亭县县城时,雨势终于见小,下了高速,又转国道,车开得更小心了,左手边是悬崖和奔流的河水,右手是黑漆漆的大山,车胎时不时总飞速地碾过积雨的水坑。
他们跟着导航一直往前,快到龙王沟镇地界的时候被人拦下来,交警打着手势,在嘈杂的雨声中劝返他们:“前面塌方了!走不了!”
“夏先生,路堵住了,开不过去。”司机将车靠边停下来,等夏安远发话。
夏安远却直接拿上早准备好的雨衣手电自己一个人下了车,“我去,你们回吧!”他关上车门,不顾小助理的阻拦,边穿雨衣边往交警那边去。
“同志,前面过不去吗?!”夏安远手挡在脑袋前面,遮住探射灯的灯光。
“过不去过不去!”雨声中还有机器声在响,说话都得靠吼的,“太危险了!雨没停,余震都震两回了!什么车都进不去!”
雨夜中被冲垮的山黑得嶙峋,夏安远看了眼前面,眼尖地看到了一条临时辟出来的小路和旁边停着的摩托车:“摩托车可以进去!”他往前走了两步,抓住交警拦他的手,“同志,我家人就在龙王沟镇,一晚上了都没联系上!你让我进去找找吧!”
“那是人家志愿者搜救队的车,”交警往那头看了眼,摆摆手,“这里随时有可能再塌方!往里,泥石流把路都冲垮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进去也没用,余震都震两回了,雨又没停,你要进去,生命安全谁来保证?赶紧回吧回吧!”
“是啊,夏先生,”小助理和张总那边的人也下车来劝他,“咱们先回乐亭县等,现在这情况,你就是去了也两眼一抹黑啊,太危险了!”
夏安远又看了看那前面,半晌,下定决心似的转身:“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好好睡一觉,我虽然不懂这些,但也知道工作上的事情明天还需要你们去协调。但我必须得进去。”
雨水很快把夏安远的脸浇湿,他指尖从容城出发起就没来由的哆嗦被黑夜隐没,他咳嗽了声:“你们别管我了,出任何事情,我自己负责,赶紧回去吧。”
“夏先生……”
“夏先生!”
“这样!”夏安远对交警说,“同志,我也参加志愿搜救工作!我叫夏安远,二十七岁,曾有过一年的白云搜救队工作经验,参加过数次山林搜救和抗洪抢险,你们现在一定缺人手,特别是缺我这种有经验的搜救人员!人命关天,让我进去吧!我保证负责自己的安全,也保证可以帮得上你们的忙,绝不会给大家添乱!”喘息将水不住地往肺里汲,他忍呛忍得胸腔钝痛,往前扑了一步,抓住交警的衣袖,“同志?同志!让我进去吧,我有用!”
雨终于彻底停下来了。
一听不见雨声,纪驰就走出临时搭出来这个挡风的塑料棚,拿着手机四处找信号。
“没用的,”张洲撑着快被压塌的棚子,将雨水顶了出去,“多半啊是信号塔出问题了,得等人来整修。”
纪驰看着手机愣了会儿,把它收起来,坐回老乡家的小板凳上去,问张洲,“几点了?”
张洲瞥了眼手表:“六点多了,天快亮了。”说着说着他又觉得不对,“您不是有手表呢么,看我忙着还来问我啊,被震傻了?”
纪驰摸了摸他的手表,半晌才出神地答他:“忘了。”
“哟哟哟,瞧您这失魂落魄的样儿,”张洲搬了个板凳到他旁边坐下,扫了眼棚子后面还睡着的老乡和下属们,放低声音,“让你失魂落魄一整夜的对象,不给我介绍一下?”
纪驰不说话,抬头淡淡看了张洲一眼。
这一眼给张洲看明白了,满脸不可思议:“我去!不是吧?”
他又把板凳往纪驰那边挪了点,肩碰着肩,小声问:“他就是你大学时钱包里放照片那人啊?”说完他又嘟囔一句,“瞧着也不像一人儿啊。”
纪驰把视线投到棚子外面去,清晨拂晓,云销雨霁,山的轮廓渐渐被微光勾勒出来,他们所在的这半山腰的风景也缓缓清晰起来。
“你担心什么嘛,”张洲是S省本地人,平时放松下来说话的时候还带一点本地口音,“人家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睡得舒舒服服,咱们可是死里逃生一整夜都没个消停,你不担心担心你自己,担心人家做什么。”
“你看看咱们,前头塌方堵路,后头又被泥石流追着跑,能被这老乡救一把那真算得上走了狗屎运,要不然呐咱们命全都得搭这。”张洲想想都觉得好笑,“你说咱们也都是高等教育出身,怎么这种时候就想不起来要往两边山腰上跑,那时候到底想什么呢,个个都傻不愣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