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美人不想装了(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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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说: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前者这样的人很多,就好比沈染轩,家境富裕,父母恩爱,兄友弟恭,拥有所谓幸福童年的所有标准。至于后者,显然就是喻冉。虽然如今他事业有成,家庭和睦,感情幸福,但是又有谁知道每个午夜梦回,他梦里的场景是养父母温柔慈爱的微笑还是生母狰狞扭曲的可怕面孔?
而另一位在用一生治愈童年的人,是顾屿。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屡遭生母虐待的喻冉最是可怜也最是凄惨,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没人知道,顾屿也是深受高梓「虐待」的可怜之人。
与遭受身体迫害的哥哥不同,高梓从来没有对顾屿动过手,甚至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对待顾屿,高梓一直以来采取的都是精神折磨。
在高梓病情稳定的那几年,顾屿一直觉得自己是幸福人家的孩子。妈妈温柔慈爱,体贴入微,爸爸虽然与他交流不多,但一直勤恳工作,辛苦养家。要说唯一让他苦恼的就是来自于妈妈的过分呵护的爱。
顾屿可以说是高梓一个人养大的。爸爸整天忙工作,加上工作性质又经常需要去外地出差,所以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也导致父子间的亲情要比一般父子淡薄许多。读书的时候学校有什么活动,出席的也都是妈妈。顾屿一度以为是因为爸爸不喜欢自己。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从喝醉酒的父亲口中得知,并不是他不喜欢自己,而是高梓不让他接近儿子。
或许是第一个儿子被强制带离身边的刺激太大,高梓对于第二个孩子表现出了异乎常人的呵护欲和占有欲。从顾屿刚出生伊始就寸步不离地抱着,不允许孩子脱离自己的视线一秒钟。她就像是守护着一块稀世珍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就连孩子的亲生父亲都提防着,不给抱更不给亲,就好像这人并不是孩子的父亲,只是个提供了精子的路人一般。
这种防备给初为人父的顾父带来了沉重的打击,连盼望已久的父子亲情还没建立起来就被妻子打得烟消云散,夫妻俩的感情也因为儿子的出生开始出现罅隙。
久而久之,夫妻间同床异梦,关系不复从前;父子感情单薄,形同陌路,家开始变得不像家。但是对于当时年岁尚幼的顾屿而言没有任何的影响。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妈妈已经给足了他爱与温暖。爸爸,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可以说在那时候的顾屿看来,妈妈就是他的全世界。
意识到不对劲是在他上小学之后。
随着年纪上来,顾屿逐渐认识到了他除了需要妈妈,还需要正常的人际交往,他需要交朋友,他需要社交。
他很快就交到了好朋友。
那天他兴高采烈地跑回家跟妈妈分享自己交到朋友的喜讯,谁知妈妈并没有夸奖他,也没有为他感到开心,而是突然一把抱住他,脸色惨白,如临大敌地质问他对方的姓名、性别,恨不得把朋友的祖宗十八代都仔细盘问一遍。他回答不上来,他们才成为朋友第一天,于是他背着手,瘪着嘴怯怯地看着突然变得有些可怕的妈妈。
幸好妈妈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笑意妍妍的温柔模样,抚摸着他的脑袋,柔声告诉他:“小屿不需要朋友,小屿有妈妈就够了。”
这种洗脑式的暗示让如今的顾屿再听一下子就能发现不对劲,但是那时候的顾屿根本听不出来,出于对妈妈无条件的信任他傻乎乎地答应了,学着妈妈的话自我说服地想:妈妈最重要,小屿要妈妈不要朋友。
大概是那个朋友给了高梓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那天之后高梓对于顾屿的占有和控制越来越明显,上下学亲自接送,放学后要求他立马回家,就连周末偶尔想跟同学出去玩一个小时都不被允许。再后来随着年岁长大,顾屿学会了反抗,高梓也做出了退步,偶尔也会允许他出门玩,但是每隔半小时就会查岗,先是温和的短信询问,如果顾屿没有及时回复便会采取电话轰炸。
有一次,顾屿实在受不了她没完没了的查岗,故意不回她的短信,电话也统统拒接,故意和朋友玩到很晚才回家。结果他回到家看到妈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手里还死死抓着手机。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声音都已经哑了,哭着喊「小屿」的时候声音粗哑的像是在砂纸上摩擦出来的声音。
她看到顾屿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哭得更加大声了,边哭边用力地用巴掌打他后背。顾屿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这样的妈妈十分陌生,陌生得让他有些害怕。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故意不回短信。
但是自从那次的「失联」之后,妈妈对他的掌控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已经不再满足于短信查岗,上学的时候她隔三差五会跑到学校外面,会与他事先约定好,几点的时候去哪个地方让她看一眼,好让她安心。
顾屿意识到妈妈对于自己的呵护已经是不正常的了,但是他无力反抗。他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生了翅膀却注定无法自由翱翔。
他还记得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让大家写一篇名为妈妈的爱的作文。其他同学形容妈妈的爱是温暖的,幸福的,是安心的,只有他形容说妈妈的爱是令人窒息的。那一次的作文他意料之中不及格,并且还被班主任叫去谈话了。
顾屿讲完又一个漫长的故事,长出了一口气,看了眼再次眉头深锁的沈染轩突然弯了弯嘴角,心情平静地问:“是不是觉得我的人生精彩得可以写小说了?”
沈染轩不作答,严肃望着他,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前不久,小轩告诉我,你说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我会成为笼中鸟。”
顾屿毫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件事,坦然地点点头,指着自己说:“和我这样的笼中鸟,你能接受吗?”
沈染轩似乎是有些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良久才不确定地问:“你会像你妈妈那样控制我?”
顾屿笑容稍淡了一些,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讲述道:“你知道吗,在我还不知道她的过往之前,我对她的感情就一直很复杂。她是我妈妈,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毫无疑问,我是爱她的。因为不管她对待喻冉是怎么样的,在我的印象里她就是个很温柔的女性。可同时,她也让我很困扰。她过度的关心让我困扰,她对我病态的控制欲更是让我窒息。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离家出走,想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家,我宁愿去流浪也不想成为任她摆布的提线木偶。”
说到这里,顾屿轻轻咬了咬下唇。咬得很用力,松开的时候还能看到浅浅的牙印。
最后一次发病,高梓已经并入膏肓了,医院发来通知说可能就这几天了。那是顾屿第二次踏入那间病房,高梓已经没有人形了,意识也不清醒,嘴里还念叨着喻冉的名字,完全没有发现顾屿的到来。
顾屿也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躺在病床上自言自语,亲耳听着那道沧桑嘶哑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最后彻底失去了声音。
“我是亲眼看着她咽气的,看着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灰败,看着医务人员给她记录死亡时间,给她盖上白床单。你知道那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顾屿看着沈染轩,面色冷淡,一字一顿地说,“我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悲痛,而是畅快。我觉得我终于解脱了,我终于自由了。”
面对已然说不出话来的沈染轩,他提起嘴角自嘲道:“觉得我很可怕对不对。亲妈死了,不难过不伤心,居然还挺高兴。”
沈染轩本能得想要否认,可是发现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知道为什么我跟你说这些吗?”顾屿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往下说,“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努力避免她带给我的影响,我不想成为像她那样的人,但我发现我越来越像她。我遗传了她病态的占有欲,甚至是控制欲。”
“你听懂了吗?”顾屿的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我妈担心会失去我,所以想要控制我,想把我时时刻刻绑着我。而我喜欢你,喜欢到走火入魔,也担心你会被别人抢走,所以和她一样想把你时时刻刻绑在我身边,我也想把你关在笼子你,让你只属于我。你怕了吗?”